薄落谷为南北走向,长达五六里,其中空间又算宽阔,容下这万余追兵是绰绰有余。
所以,在看到最后一个火把进入谷口之后,努罗当机立断,下令五十兵卒,将堆积在崖顶的巨木和石头迅速推了下去!
只听得轰隆隆的撞击声响起,接着,谷中的叛军后军就开始骚乱起来。
有人大喝:“有埋伏!”
“谷口堵住了!”
而此时,叛军前军才刚刚走过薄落谷中段!
阎行骑着战马,正在追击前方的那几个身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回头一看,却发现麾下大军已经开始混乱!
在这黑暗的山谷中,任何一点响动,都有可能引起严重的变故!
“怎么回事?!”
阎行心头一急,连忙问道。
有亲兵不敢怠慢,忙拔转马头,回身而去,不片刻回来报讯:“将军,有埋伏!谷口已经被树木山石堵上了!”
“真有埋伏?!”
阎行眉头一皱,却并不慌乱。这在他意料之中,不过让他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何是堵住入口?
难道还想将他这万余兵马一网打尽?!
想到这,阎行不由笑了。
根本不可能,那小子的手下才多少人?这万余兵马,就是站在这里让他杀,也要累死他!
“不用理会,继续追击!”
阎行挥了挥手,继续前进。
正此时,身后却传来惨叫,接着,阎行明显感觉到了一种慌乱的气氛在蔓延。
“起火了!”
“快走!”
“哎呀,我衣服烧起来了!”
“走走走,向前,快!”
“大火烧开了!”
随着这一声声呼喊,谷口处的火光急速扩大,迅速蔓延开来。
阎行猛的回头,火光中,他的眼神明显一缩,脸上也显露出了慌乱。
“火攻!”
“不好,快,加快速度,向前,冲出此谷!”
阎行瞬间就明白了那汉将的打算,这是要把他堵在这谷中,活生生烧死啊!
现在后路被堵,而且燃起了大火,唯一的出路,只有向前。
“希望前面的出口,还未被堵上!”
阎行脸色铁青,他从来没想到,会栽在几十个敌人的手里!
忽然,他胯下战马一歪,只听得一声脆响,阎行不防一下子被战马掀翻在地!
马腿折了!
“有陷阱?!”
阎行狼狈的站起来,头盔都掉了。
他心中,涌起了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兵马,被迅速蔓延的大火逼迫着向前奔涌,挤挤攘攘就到了他这里。
周遭的亲兵也有好些猝不及防被陷阱暗算,落下马背。但这些亲兵还算尽责,连忙涌上来,推开拥堵不堪的乱兵,簇拥着阎行向前迅速逃离。
李铮站在山崖上,听着下面连天彻地的哭喊惨叫,心里没有一丝动容。他看到,大火在蔓延,那些追兵手里的火把,也成了帮凶——不少的追兵在慌乱中扔下了火把,却点燃了周遭的干草和柴火,这不亚于火上浇油!
而疯狂沿着山谷向北逃窜的追兵,却在后段遇上了密密麻麻的陷阱。这些陷阱虽然不深不大,但却恰好能够减慢他们的速度!
正此时,北端的出口处,也连声传来巨响。
那里的五十兵卒,也将早先就准备好的树木山石推下了山崖,将谷口堵住了!
叹了口气,李铮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生命真脆弱,水火忒无情。
这谷中的万余条性命,也不知道最后能活下来多少。
不过李铮并不觉得他们可怜,作为敌对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难不成李铮还要因为怜悯生命,而放他们离开?
难道这些人逃出生天之后,就不会追杀李铮了?恨不得扒皮拆骨才对吧。
“走吧。”
李铮挥了挥手,在努罗的引领下,沿着山崖,迅速往北而去。
北端出口处的山崖上,傅燮看着身旁的五十兵卒将木石推下去之后,又看着他们射出火箭,点燃了谷内的柴草。
烟熏火燎中,耳朵里听着谷中传来的嘶吼惨叫,脑子里映衬出那些绝望狰狞的脸,傅燮心下有些不忍。
不过傅燮是明白人,并不多说什么,只转身与一行人迅速下了山崖,在出口外集合。
当李铮等人到北端出口外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的不是傅燮,而是白狼。
白狼等数骑冒充李铮,作为诱饵将追兵引入山谷。多亏了他心里清楚谷中陷阱的大概分布,专挑旁边紧挨崖壁而走,这才没被己方的陷阱所坑。但即便如此,也有两骑不小心折了马腿,跌下马背受了伤。
嘴角一翘,李铮笑了。
“李贤弟!”
“主上!”
“没事就好!”李铮上前拍了拍白狼的肩膀,又对傅燮道:“傅兄,这次给他们来了下狠的,想必那韩遂会恨你我入骨啊。”
“我二人早让韩遂恨之入骨啦。”傅燮笑了笑,道:“此战之后,想必短时间内不会有追兵了,接下来贤弟有何打算?!”
“打算...”李铮吸了口有些呛人的空气,道:“我准备先将傅兄你送到左冯翊,然后就回灵州。”
“回灵州?”
傅燮皱了皱眉,道:“此番你以少胜多,转战千里,数败韩遂大军,立下大功,何不随我去长安?待为兄上书朝廷,天子定然不吝赏赐,是时与我召集兵马,一同杀回凉州,岂不更好?”
李铮闻言微微一笑,道:“傅燮此言虽然在理,不过在下却另有打算。”
说着,顿了一顿,接着道:“有傅兄在,天子自不会亏待与我。不过朝廷这边有傅兄就足够了,而我钉在灵州却更有用!”
傅燮思索片刻,欣然点头:“不错,到时候你我东西夹击,韩遂必破!”说着,傅燮思索了片刻,又道:“贤弟手里都是家兵,人数不多,不若这样...你回到灵州之后,暂行护羌校尉之职,先行招募兵马,加紧训练!”
傅燮考虑到李铮手里人马必然不多,要在凉州做钉子,恐怕难以抵挡韩遂的进攻,撑不到朝廷发兵,所以才有了这句话。
再则,李铮手里力量越大,到时候朝廷发兵反击的时候,起到的作用就越大。
李铮听了,心里一喜,却状作为难,道:“这样不合规矩吧?万一天子追究下来...”
“无妨!”
傅燮大袖一挥,笑道:“护羌校尉之职早就名存实亡,而今凉州又乱,朝中也不会有人觊觎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位子。加上贤弟战功卓著,又深明大义,有为兄为你周旋,想必要不了多久,贤弟就会接到朝廷的任命诏书了。”
“如此,”李铮深施一礼,道:“那就拜托兄长了!”
傅燮笑着将李铮扶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道:“贤弟用兵娴熟,有名将之资,为兄也只是不希望贤弟这样的将才流落在野而已。只希望贤弟时时谨记保护百姓,效忠朝廷,为兄便安心了。”
“兄长之言,小弟铭记在心。”
李铮郑重的作了个揖,心里却道,保护百姓是一定的,但效忠朝廷嘛...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见李铮郑重其事,傅燮欣慰不已,又道:“我傅氏已然迁走美阳,留在灵州的一些家当也没甚用处,不若予以贤弟用以招兵买马。稍后为兄手书一封,你回灵州之后交给驻留坞堡的管事,然后便接管傅氏祖宅吧。”
“啊?!”
李铮听了,不由一愣,接着,一种感动涌上心头。
傅燮能为他这般考虑,还送出祖宗基业,也个人情也太大了。
对于李铮而言,这不异于天上掉馅饼!
要知道,傅氏虽然迁走,但傅氏在灵州的产业,却还都在。坞堡、土地、商铺等等等等,这是怎样一笔巨大的财富?!
有了这些,李铮的势力可以在短时间内,膨胀许多倍!
这也正是他需要的。
现下凉州太乱了,他急需发展壮大,但他除了一个草场,其他的产业也才刚刚起步。若是接管了傅氏留下的家当,就相当于得到了整个灵州!
“还是傅兄知我。”李铮又作了一揖,道:“小弟正愁如何壮大力量,对抗叛军,没想到傅兄竟然如此慷慨。傅兄,多谢了!”
...
薄落谷出口内外,仅仅木石所隔,却是天差地别。谷中大火冲霄,照彻了半边天,使黑夜如同白昼,其中惨叫嘶嚎让人心中震怖。然谷口之外,却在言笑晏晏。
大火越烧越旺,热气澎湃,烟熏火燎,李铮等人受不住,连忙远离此地。
连夜让努罗带着步卒与一些伤员率先返回灵州,李铮自己则与白狼领着数十骑,护送傅燮往东,直奔左冯翊。
至于说李铮为什么不守在薄落谷,等着痛打落水狗,却是没有必要了。
经此火攻,那万余叛军至少得死个七八成,剩下的残兵败将对他已经没有了威胁。再则,他这次火攻只是为了解除追兵的威胁,顺便给韩遂一个下马威,并非以杀人为乐,对于那些残兵败将,放过也无妨。
...
泾水起源于安定境内凡亭山,向东横贯半个安定郡,贯穿右扶风一角,又进入左冯翊境内,最终汇入渭水。
一行五十余骑护送着傅燮,出了陇坻升头山,沿着泾水南岸疾驰,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出了安定郡,进入了右扶风。在漆县外休整了一夜,次日再次出发,穿过右扶风一角,进入了左冯翊范围。
又花了两天时间,最终,李铮将傅燮送到了京兆尹境内的安陵县。
从安陵县往南,不过几十里,渡过渭水,就是大汉朝的西京,长安城!
虽然对长安城颇为向往,但李铮仍然按捺住了心中的渴望,在安陵与傅燮道别。
别了傅燮之后,李铮马不停蹄,又沿着泾水立刻回转,进入安定郡范围之后,转道向北,穿过安定,进入了北地郡范围。
这来回一趟,李铮在路上,看到的不是三辅之地的繁华,而是一种凋零。
不少的郡县都显得人烟稀少,想想就知道,多半是因为凉州的战乱,迫使这些地方的人口往东迁移走了。
甚至于连山贼马匪,这一路上都没遇到多少。
由此可见战争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