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筱也知道那抹忧伤是因为自己,却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自己的心情,正在她泪眼朦胧之际,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林晓筱猛地睁开眼,抹干眼泪,却只看到一个黑影从帐外闪过,心猛地一缩,轻身掠向那道身影,那人几个兔起鹘落避开了守卫出了军营,林晓筱很是奇怪,这人怎么会对守卫情况如此熟悉,难不成是内奸?也不再迟疑紧随其后。
那人一袭白袍,不染纤尘,在夜色下格外引人瞩目,他不急不缓地到了一座山头,便负手站定,似乎在等一位约定好的故人一般,神色间期待而忐忑。林晓筱追在他身后心中更加奇怪,见他站在山头,迟疑着该不该上前。正自犹疑,却听到一个熟悉的轻唤,被夜风吹散了,落在她的耳际,渗入她的心间,如同一个送出情书后等待回信的少女一般忐忑不安,眼中隐隐闪着泪光,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她颤抖着,试探着,唤道:“云镜,是你吗?”
那人身形一震,缓缓地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漫天的星辰都跑到他眼里,很亮,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依然动人心魄,只不过又多了厚重的哀伤,凄美苍凉。林晓筱心中像被什么在拉扯,疼得有些喘不过气,不过一年的时间,为何你变得如此忧郁?原来那个明媚而忧伤的少年去哪了?那个总是带着邪魅笑容的云镜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师妹,听说你在玄烨的军营之中,就来看看你!你变了!”云镜有些沙哑的声音像细雨落在屋檐间发出的沙沙声,将愁绪都抚平了。
林晓筱愣住了,心头微微一酸,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师兄,人都是会变的!你也不例外~你现在藏了很多愁绪在心里,你的笑容里都有化不开的悲伤!我心疼~”她自觉失言,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脸有些发烫,温凉如水的夜风也吹不走突如其来的燥热。
“嫣儿~还好吗?”林晓筱故意挑起其他的话题,想要打破刚刚那种奇怪的氛围,但说起这个一直都会回避的问题,还是有些颤抖。
云镜听她提起杜嫣儿,想起了什么,眉间不自觉流露出落寞,见她的神色平静,没有表现出不同的情绪,失声笑了,犹豫着开口:“她~很好,她生了个女儿!”
林晓筱听到他说到女儿,不禁有些苦涩,想起以前的那些傻傻的幻想不由得难受,本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了,现在才发现还是难舍,想起以前劝师傅说的那一偈,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嘲弄,仿佛有个小人一直在数落自己:“林晓筱你这个笨蛋,装得这么洒脱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她甩甩头,云镜脸上浮起一丝幸福的神色,她看得一呆,忽的不再难受,所有的忧伤都化为过眼云烟消逝在风中,转而是由衷的祝福,那样的幸福何必去打扰呢?你现在已经有宵风陪你一起慢慢变老,那样细水长流的幸福你也拥有了,又何苦执着于过去?心中的郁结不复,说话的声音也轻松了许多,竟有些雀跃,“那她是不是很好看?她的名字叫什么?有没有告诉她还有个叫林晓筱的美少女小姨?”
连珠炮的发问让云镜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好半天,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包袱,脸上的笑意溢满了幸福,道:“那当然,我的女儿肯定好看啊!她叫清影!她还听不懂我们说的话,所以那个以后再说啦!”
林晓筱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和他并肩而立,享受着夜风带来的舒适温柔,暂时离开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样安静地看星星,也是很幸福的事情。两个人都知道过了这个夜晚就难以如此,谁也不肯打破这份宁静,有的事情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没有过不去的,只有再也回不去的,只是很多时候我们都忽略了这个问题,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静静看着闪烁的灯火星空暗自神伤。
“小师妹,时候不早了,回去好好歇着!”云镜终究还是不忍让林晓筱一直在愈发冰冷的风中陪着自己,开口结束了这份安静。
林晓筱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不想让云镜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又加快脚步跑向军营。云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苦涩地笑了,说不出什么滋味,直到她已经消失在夜空中,才缓缓收回目光,握紧了手中的剑,正是清辉,清冷如昔,只不过少了昕影相伴,显得有些落寞。
他飞速几个闪落,宽大的白袍被冷风吹起,如蹁跹的白蝶,谁也没发现在他离去的山头突然出现两个黑色的人影,定定地看着他们离去的两个方向,低头耳语一番,分开消失在浓墨一般的夜色里。
林晓筱茫然的走回了军营,却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军营附近转悠,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寡言少语的秦副将,心下有些奇怪,快步向前走几步,唤住他:“秦将军,这么晚了你在这干嘛呢?”
秦副将身形一震,听出了她的声音,不免有些慌张了,但历经沙场多年,心智早就异于常人,很快镇定下来,看着逐渐走近的林晓筱,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刚刚听到些奇怪的声音就跑出来看看,结果没发现异常情况!不知碧落公子在此次有何贵干?”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将军也不要太劳累了,洗洗睡吧!”
林晓筱心情不好,听他这么说了也没想太多,冲他笑了笑,象征性地说了几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那秦副将也没再往外走,跟着进了军营。
山中一个破旧小庙里,激烈的女声打破了山岭的平静。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说话的正是那天买药的女子,她气冲冲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宵风,怒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了,你就好好养伤,伤口养好了再去做你要做的事也不迟啊!”
宵风瞥了她一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破败的庙里,手撑着所谓的床想要离开,却发现使不上力,又定定地看着她,听她不停地碎碎念,明白了个大概。
自己受伤晕倒之后,碰上了她在那片林子里游荡,看到自己浑身是血,命不久矣,就带到这个破庙里疗伤,他下意识扫过那些隐隐作疼的地方,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都被包扎好了,隐隐渗出的血将白色的绷带染红了,,仿佛染血的梅花,盛开在肩头,丽得惊人。
“我晕了几天了?”嘶哑的嗓音抖得厉害。
那女子一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虽然老是听他说梦话,但还是有些不习惯他这么清醒的样子,撇撇嘴,以手支夷,做思考状:道:“醒醒睡睡差不多半个月!你这人真奇怪,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没死,伤口愈合的速度那么快!”
女子眼里写满了惊异,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浑身上上下下可以说没多少完好的肌肤,新旧伤口密布,早几天给他上药,那些可怖的伤口已经开始长出粉嫩的新肉,愈合的速度令人咋舌,就像不死的怪物一样。
宵风闻言,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眼睛望着远方发呆,无法形容的沧桑,脑中回荡着那些厮杀争斗的画面,忘了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却还记得血落在手上,滴到脸上时那种感觉,温温的,粘稠的液体,恶心,恐惧充斥着小小的胸膛,肩膀受了伤也感觉不到疼,只是木然地看着眼前倒下去的人,那种怨恨的表情此生难忘,身体变冷变硬,那便是死亡吗?从小在刀尖上跳舞,受了多少次伤,留下来的只有无法消除的伤痕还有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这样的肮脏黑暗的生命还不如不要。
那女子见他面露悲戚之色,不由得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故作轻松道:“喂,我叫莫离,你叫什么?”
宵风一怔,喃喃道:“名字?”林晓筱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白衣胜雪,面目清秀脱俗,总是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安静温暖的笑,宵风一点一点从黑暗的回忆里走了出来,偏冷的表情变得温润秀气,喃喃道:“我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暗五,而是她的宵风!”
想到这,他不由得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干净的笑意,温暖如寒冬里的春风,温暖了整个人,嘶哑低沉的嗓音染上了点点雀跃:道:“我叫宵风!”
莫离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压抑的心情顿时好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好奇地问道:“晓筱是谁啊?你昏迷的时候,整天都叫她的名字!”
“是吗?”听她提起这件事,宵风不由得脸红了,心底却涌出甜丝丝的感觉,密密绕城细致的蛛网,那些疼痛一扫而光,笑道:“那是我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莫离喃喃的念着这几个字,脑中却浮现了单戈那张谈不上英俊的脸庞,坚毅的线条,执着深邃的目光,有着一颗善解人意的心,嗓音嘶哑有磁性,“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每每想起这样的话都会脸红心跳,这算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