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噬心花毒
站在灵堂前的院子里,林晓筱微微闭上眼,恼人的日光自头顶垂射而下,落在积雪未融的屋顶,直直地射进她的眼底,刺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即便是闭上双眸,也能感受到那种灼目。
微凉的风拂过,穿过四季常青的忍冬树的叶子,发出簌簌的轻响,这是生命的一场绝唱,亦是最后的一曲哀歌。
听着这样的声音,林晓筱忽然想放声哭一场,也算是对他们的一次挽留,但她没有,因为知道这不过是徒增烦忧。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自己不去强出头,不再回到这片土地上,只在大草原上无忧无虑地奔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该是何等快意人生。
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既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在命运的翻手覆手间如期而至,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持一颗平常心,去守护尚陪在自己身边的。
只是为何这么想,却怎么也做不到呢?所谓知易行难,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本是快乐无忧的小女子,是不是以前我的生活太过幸福,笑容太过灿烂,所以热闹了命运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竟会让我一夜之间失去这么多,将我一生的眼泪都挥霍了。
林晓筱在心底想着,却没有缓解任何悲伤,反而觉得更加嘲讽,眼泪这种东西最是廉价,哪怕是流干了也不会心疼。
她记起前夜在宵风怀里说的一些话,那么大气凛然,那么逍遥洒脱,原来不过是因为情未到极致,悲不够深切,才会认为哭其实也没什么,现在想来,那还真是懦弱。
不可置否,唇边勾起一抹冷意的嘲讽,那笑意凝在嘴角,变成了痛苦的挣扎。
她捂上心口,只觉心脏似有万千只蚂蚁在一起撕咬,疼得无以复加,好像有什么潜藏的凶兽要破壳而出,心脏都要被撑裂了。
林晓筱四下张望两眼,极力保持平静,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院子,朝古柏耸立,白杨冲天的无人之境走去。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寻找什么,会遇见什么,只知道要远离人烟,不被人发现自己的异状。
跌跌撞撞地一路前行,古径通幽,,只隐隐看到几座假山耸立在前,路旁还伫立着几块嶙峋的大石,被积雪层层包裹,白雪之下是碧幽幽的青苔,仿佛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路撞进了低矮的树丛,仿佛走进了一种隔世的荒芜,看似四通八达的园林,实则是无路的荒野,留给她的是找不到路的茫然,还有心口无际的疼痛。
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多走一步,才停下奔走的步伐,无力地背靠着假山坐下,那股钻心的疼痛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她的剧烈跑动而更加来势汹汹,好像不把她吞噬干净不罢休。
林晓筱一只手一直揪着前襟,尖锐的指甲刺透薄薄的衣物,掐入肉里,却依然无法抵挡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另一只手用力地攥紧了路旁的杂草,干枯的草叶一拉就断,在她手里化成飞灰。
手指越发用力,直直地坳近地面,冻得很硬的泥土翻出少许土屑,柔软的手指登时变得血肉模糊,殷红的血混杂着褐色的土,看得人心惊。
大颗大颗的汗珠自额角滴落,鼻翼都是晶莹的汗意,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像一个出生的婴儿,柔弱无力,凉薄的唇被咬出了森然的血意,竟是强行忍着这万般痛苦折磨,不吭一声。
藤蔓缠绕,碧树浮烟,密林环绕,隐约传来些许悉悉索索,好像有谁在此窥探。
林晓筱听到这隐秘的声音像是打了鸡血,立即坐了起来,那些痛苦软弱的姿态如同一场幻梦,一碰即碎。
她戒备地看着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烟雾缭绕,曲径通幽,一夜的风雪早已经将这里装点得如同茫茫雪原,除了自己的足迹,并没有其他痕迹。
这里的幽静太不正常,完全是属于被世人遗忘的地方,也许在这里死了一个人,只要藏得好,也不见得会找的到。
她忽然想起冷宫一词,这泱泱皇宫,燕肥环瘦,佳丽三千,却是世间冤魂最多的地方之一,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林晓筱艰难地撑起身子,状若无意地拍去落在衣服上的白雪,一只手悄悄握紧了藏于袖中的碧玉箫,那是她唯一的凭借。
她根本无法再凝聚内力,只能在声势上吓一吓人,若是对方真的来者不善,看破了她的伪装,估计死期也就不远了。
大不了拼死一战,输赢未定,也不见得一定会死,至少得装作没事的样子,她在心底安慰自己,眼中流露出一抹悲伤,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毕竟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不知道又得使宵风伤心多久。
如同穿越了时空的对峙,林晓筱看着前方的白色怔怔出神,戒备之色没有减弱一分。
“哎”
一声轻叹,凉悠悠地响起,在这片孤寂无人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晓筱猛然回头,那声音竟然是从背后传出的,她感叹自己的感知力下降太厉害,竟然都察觉不到对方的正确方位。
没有防备背后,她的破绽尽显,若对方有意取自己的命,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算是提醒,还是警告?
答案不得而知。
想不通的问题就不要想了,林晓筱决心不再纠结这样无聊的问题,既然你惹到我了,不论是谁,那就坐好付出代价的觉悟。
心念已定,她右手迅速探出,碧幽生辉,此刻她没有任何疼痛的征兆,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只是眼中时而闪过一点挣扎。
宽大的袖子搅出一阵冷风,还未触到实物,她就感觉手腕一紧,很轻易地被人制住了。
她迅速地转身,左手向后击出,掌风绵软无力,所以很不幸,这只手也被制住了,双手剪在身后,极度不爽。
林晓筱挣扎几下,没有丝毫松动的痕迹,反而被握得越来越紧,生生的疼痛让她直接放弃了反抗,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
白衣人反倒放开了她的手,只是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手指掐住她的琵琶骨,随时可以让她丧失行动力。
一个白色的影子立在她身侧,一袭白衣,俊朗,身形修长,唯有那张脸一直都在林晓筱视线的死角处,看不真切。
她很想测过身体去瞟一眼真容,但刚刚有一点动作,扣住她肩膀的手便会毫不客气地捏紧,疼得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林晓筱不再尝试挣扎,目光紧紧盯着那只手,指骨修长,洁白如玉,看起来瘦弱无力,像是读书人的手,只是虎口处结出了厚厚的茧,想来是长期握兵器的原因。
“阁下为何鬼鬼祟祟,竟不肯以真容示人?”她冷冷地问道。
那人影不怒反笑,嗓音温软低沉,很像深夜广播电台的男主持人的那种声音,只是声线透出一丝凉薄,却依稀带着令人沉迷的意味:“林晓筱?你真是不识好歹”
林晓筱在脑海中搜索一遍,确认,这是自己没听过的声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来了这么一尊大神,如鬼魅般神秘莫测,她很想好好说话,但无奈处于这样的情形,想着反正是死路一条,说出的话完全不经思考,横冲直撞。
“我就是不识好歹,你又怎样?姐姐心情正不爽,所以不要惹我!”
“是吗?”那人轻声反问,竟是带上了些许戏谑。
“你个混蛋!放开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你抓这么紧是想干嘛?”
林晓筱大概是气急,说话竟然拽起文来,像所有被调戏的女子一样的反应,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这些话放在她身上就一个字也不搭边。
“哈哈你这句话倒是提醒我了!我竟然一时忘记了你原来是个女的!啧啧,你说你哪里像个女子?竟然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白衣人先是一愣,忽的爆发出一阵大笑,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饶有兴致地和她开起了玩笑,话中的戏谑不言而喻。
林晓筱心底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很想回过头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有那么欠扁,双手紧握成拳,纯粹用蛮力想要挣脱。
“你给我滚!”嗓音充满了愤怒。
白衣人也没料到她竟然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小,虚弱得连内力都所剩无几。
唇角勾起淡淡的笑,霎时间竟然有勾魂动魄的效果,可惜林晓筱看不见。
他凉薄的唇吐出没温度的几个字,让暴动中的林晓筱不再挣扎。
“林晓筱,我看你再忍!噬心花毒可不是简单的忍忍就可以熬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