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嬴这么热情,知本堂的人被苏夫人一行人笑意盈盈的看着,也实在没脸拂袖而去,心不甘情不愿的同她见礼——两边把礼行完,从前和卫长嬴一样为祖母出过头、奈何被卫长嬴挤兑得差点当场洒泪的卫令姿许是实在忍耐不住,趁着苏夫人又和张韵秋说起话的机会,悄悄的朝卫长嬴冷笑了一声,凑近她,低声道:“今儿个,各家都进宫来贺临川公主殿下,你好自为之罢!”
“令月妹妹这话说的。”卫长嬴微笑着看她,热情洋溢的伸手拉住她手腕,亲切的道,“我也是一见到妹妹就觉得亲切,简直就像是嫡亲妹妹一样……妹妹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又怎么舍得拒绝妹妹?”
她说的什么啊!卫令姿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正要分辩,那边刘氏看她们拉着手,就笑问:“令姿单独与三弟妹说什么悄悄话呢?也叫咱们听听成不?”
众人看了过来,卫令姿因为是‘私’下挑衅,此刻被人叫破,不免有点尴尬,下意识的想把手‘抽’走,嘴里敷衍道:“没……没什么。”
然而她这样的娇弱闺秀,力气哪里敌得过卫长嬴?卫长嬴捉紧了她的手,笑眯眯的同刘氏讲道:“大嫂子不知,令姿妹妹方才过来与我说,她见着了我就觉得亲切,我啊,也这么想。令姿妹妹想和我一块儿走呢,我就说这可真是巧了,我头一次进宫,这会可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令姿妹妹愿意陪我,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简直……简直胡说八道!!!
卫令姿瞪大了眼睛,没被卫长嬴抓住的手捂着‘胸’,几乎没被噎得晕过去!
我是过来幸灾乐祸的好么?!我是过来嘲笑你的好么?!我是过来挑衅你的啊!你到底听得懂听不懂我的话,还歪曲成这样……你……你……
看着自己这边的嫂子、姐妹,沈家的长媳、次媳,都一副震惊不解的看着自己,显然两边都清楚知本堂与瑞羽堂‘私’下里的恩怨,照理来说卫令姿不给卫长嬴使绊子就不错了,怎么还会如此热情?
甚至连婶母张韵秋都‘露’出狐疑之‘色’……
卫令姿瞠目结舌正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之际,苏夫人却已经笑了起来:“你们本是同族,常山公与景城侯‘交’情深厚,那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如今这两位的孙‘女’一见如故,也是一段佳话。”就示意卫长嬴不必搀扶自己了,换了端木氏上来,道,“我啊正担心长嬴这孩子头一回进宫,怕她惴惴不安呢!有令姿陪着,我就放心了。今儿个,我这媳‘妇’可就劳烦你了!”
“……苏姨客气了,我……我自会好好陪伴她。”卫令姿小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几次,到底不好意思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真相,只得咬着牙……默认了!
等苏夫人和张韵秋一边寒暄一边按附近内‘侍’的指引朝长乐宫行去,两人的后辈按序尾随,卫令姿到这时候还是‘抽’不出自己的手,不得不被卫长嬴拖着走——虽然同为‘女’子,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但抓着她手腕的那只纤纤‘玉’手上传来的极大的、她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道,还是让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威胁。
卫令姿心里七上八下的,咬着‘唇’低声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让我好自为之吗?我就好奇怎么个好自为之法?”卫长嬴一边拖着她走,一边低笑着道,“横竖你离我离得那么近,我就觉得把你拖过来问个仔细也方便。”
“……”卫令姿差点没吐血,道,“就为了这个?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有什么需要在各家面前好自为之的地方,这才一年不到的辰光,难不成就忘记了?!
卫长嬴笑眯眯的看着她:“还有你方才说话的语气叫我很不痛快,我不痛快,所以也想让你也不痛快……你说你今儿个与我这样‘亲热’,回去怎么和你长辈、平辈解释呢?说你被我拖着走,还是被我挤兑得不能不捏着鼻子认帐?怎么说你都很丢脸啊!你丢了脸,想来就会不痛快,想到这儿,我就痛快了!”
卫令姿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愤然挣扎着:“你好歹也是阀阅嫡‘女’,出身尊贵,怎么像个乡野‘妇’人一样的胡搅蛮缠?你要脸不要脸?”
“哎,胡搅蛮缠的可是你啊!”卫长嬴手下忽然一重,卫令姿只觉得自己腕上传来一阵剧痛,禁不住啊呀一下叫出了声!
前后的人顿时看了过来,却见卫长嬴不急不徐、略大了点声音道:“令姿妹妹别担心,我只说那只狮子猫叼走了鹦鹉,可没说它当时就把鹦鹉吃了啊……你听我接着说啊!”
“……!”卫令姿。
敷衍了前后之人的注意,卫长嬴扯着她继续小声道:“今儿个我婆婆妯娌小姑子都在,我都没打算怎么样你们了,你居然还要主动凑上来挑衅我!你说这到底是谁胡搅蛮缠呢?嗯?”
卫令姿挣扎不出来又丢不起那个脸、当众诉说自己被卫长嬴用武力制住了,眼中顿时有点泪意,委屈道:“你上回……上回你们那么对待我祖母,我说你一句,也没说过分的话,你就这样对待我!”
卫长嬴语重心长道:“看你说话做事,样样都有规矩。我还以为你真是个懂规矩的人,如今看来你怎么看着‘精’明其实糊涂呢?你想一想,长辈们的恩怨,是咱们能够置喙的吗?”
卫令姿一愣,道:“虽然如此,但上次……”
“上次难道不是长辈们的恩怨?”卫长嬴振振有辞,道,“那之前我见都没见过你们,论起来大家都是凤州卫氏出身,份属同族。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彼此视同仇雠?说到底,都是咱们祖母那一代的恩怨,那日你也在场,你自己说句良心话,不是你祖母先说了我,我至于出来回嘴?合着你们登‘门’做客,一进‘门’就羞辱人家晚辈,还不许晚辈出来给自己圆个场了?你自己说说那日我起初是怎么用心圆场的?要不是你祖母身为长辈却半点长辈的样子也没有,一个劲儿的咄咄‘逼’人,让我下不了台,家母至于那样揭你祖母的底吗?”
“可是……可是你祖母对我祖母也没有像招待客人的样子啊!”卫令姿总觉得她说的不对,然而寻思来寻思去又觉得找不到反驳的地方,讷讷的道,“要不是你祖母一见我祖母就说话不客气,我祖母……”
卫长嬴打断道:“所以我说了啊,那都是咱们祖母一代的恩怨了,咱们恰逢其会,身为晚辈,都被点到了,不能不出来接个话。如今咱们祖母一个都不在,你说你继续这样斤斤计较,又是何苦?”
卫令姿愣了好半天,才道:“那我也没说你什么,说起来还是提醒了你呢!现下斤斤计较的,难道不是你吗?”
“我怎么和你斤斤计较了?”卫长嬴嘴角一撇,低声道,“我不是在和你讲道理吗?”
卫令姿怒道:“你抓着我不放,这算什么讲道理?!”
卫长嬴一蹙眉,忽然手里又加重了力道,把她手腕捏得几‘欲’裂开,冷声道:“你居然敢不认可我讲的道理!看来你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通道理,我知道了,和你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能给你颜‘色’看了!”
她们前面走的是知本堂的大少夫人霍氏,后面走的是卫令月和沈藏凝。忽然听见卫令姿嘤嘤哭了起来,不免诧异的停步询问。
卫长嬴伸手揽着卫令姿的肩,满脸无奈的替她解释:“都是我不好,前两日,我去看我表姐,恰好她养的一只狮子猫,把架子上的鹦鹉叼去吃了。我表姐亲自追着那猫,掰了嘴看,可惜也晚了……说来真叫人哭笑不得,却没想到令姿妹妹这样心软,听着听着,竟哭了。”
霍氏看了看前头相谈正欢的张、苏二人,客气的笑了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卫少夫人您不知道,我家这妹妹向来心软,最听不得这种血淋淋的事情……”
“真是对不住,我道是说个笑话逗令姿妹妹呢!不想倒把她逗哭了。”卫长嬴连连赔礼。
等霍氏与她寒暄毕,转回头去。她又向身后的卫令月、沈藏凝笑了笑,复靠近卫令姿,小声威胁:“对,就是这样……一会自己去和你嫂子、妹妹解释,好好想想要怎么说那鹦鹉的故事,才能证明你确实听得潸然泪下。你方才就不敢说出真相,可见很怕丢脸是不是?我告诉你,横竖我夫婿在圣上跟前得脸,我又是头一次进宫,不知道有些规矩也难免,你敢说出是我‘弄’疼了你,我就索‘性’闹起来,大家谁也别想落个好!你想想清楚,你还没出阁呢,我可是沈家‘妇’了,咱们两个一起闹出笑话……你说谁更没脸谁受的影响更大?”
卫令姿听来听去,想告诉前后的人又怕卫长嬴真的和自己在这里闹出来,搅了临川公主的生辰——两个人一起丢脸,确实被问罪还在其次,自己落了个公主生辰上失仪的笑柄,眼下说亲可怎么好?就这么忍了的话,也太委屈了!想着想着,更伤心了……
听着她若有若无的低泣,中间夹杂着卫长嬴故意让前后听见的劝慰与自责,霍氏身边的人小声道:“婢子看三小姐不大像听故事听哭了的。”
霍氏小声道:“你管那么多呢?三妹妹自己都没说出来,今儿个又不是寻常的觐见,是要贺临川公主的。在这种场合把事情闹大,后果不堪设想!由着三妹妹受点委屈,到了僻静的地方,分开她们再细问罢……这样我最多回去跟母亲请罪说方才没发现三妹妹异常。不然追问起来,知道三妹妹吃了亏,你说我要怎么办?这会子来跟这卫长嬴兴师问罪?她也不是一个人进的宫,前头不是她婆婆,正与婶母说得亲热?后头她那小姑子也在,与几位公主也熟悉着……到时候反而下不了台!”
“大少夫人说的是,是婢子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