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内室就夫‘妇’两个,然而沈藏锋还是压低了嗓子,几乎是贴在妻子耳畔道:“贵妃与皇后之间势同水火,祥之极得贵妃钟爱,早已深陷其中。若让咱们这表妹嫁了祥之,往后一旦贵妃事败,很难不受到牵累,这却是何苦?”
卫长嬴闻言就是一惊,道:“怎么你认为贵妃会败?”她倒不仅仅是为邓宗麒担心,须知道之前宋在水与皇室退亲也是和邓家联手的,那回卫家都‘插’了把手……虽然不能说宋、卫就此站在了邓贵妃这边,然而也是倾向于贵妃的。
尤其是宋在水的退婚,表面上冠冕堂皇,实际上多多少少也已经得罪了皇后与太子了!在这种情况下卫长嬴自然是盼望着顾皇后倒台、连带着如今的太子也被废才安心。
但现下听着沈藏锋的意思……却并不看好邓贵妃?沈藏锋‘侍’奉御前已有数年,颇得圣心,他的意见自然是极有分量的,卫长嬴自不敢怠慢,忙推着他手臂,“你怎会这样想?”
沈藏锋笑着‘摸’了‘摸’她的面颊,道:“你别急……其实若是换了十年前,我倒不会觉得祥之前途不妙,现下却不一样。”他沉‘吟’了片刻,才道,“圣上年过‘花’甲,虽然说御体向来康健,但总归上了年岁了。”
“圣上虽然鲜少临朝,也不常问起政事,但这天下,终究还是在圣上手里的。”沈藏锋因为要斟酌措辞,说得非常缓慢,“数月之前,我尝听圣上亲口说过,自古称孤道寡者,能长寿而终者有几人?圣上自认在自古以来的诸帝王里,已属福泽深厚。”
卫长嬴明白了:“圣上如今……喜静不喜动?”
“正是如此。”沈藏锋缓声道,“所以说,咱们表妹还是不要许给祥之的好。”
圣上已经不年轻了,何况本朝的前朝后宫都不平静——元后刘氏虽然未被废弃,但两立继后导致两废太子,哪一次都是‘波’及天下的大事。
只是前两位太子被废时,圣上还是壮年,很轻易的将废太子引起的‘波’澜压了下去。但现在圣上年纪大了……也许圣上还有这个能耐再废一位太子,但圣上的心已经累了:圣上自己都认为比起自古以来的诸帝已经属于福泽深厚,显然是做好了驾崩的准备。
在这种情况下圣上当然是不想再折腾,太子虽然荒‘淫’,可顾皇后手腕高明得紧,想动摇皇后与太子的地位哪里那么容易呢?除非是证据确凿的谋反一类大罪,但顾皇后又不傻,圣上年纪这样大了,她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而且还年轻……她自己比邓贵妃还年轻,她为什么要急?急得应该是邓贵妃才对。
照这样揣测,邓贵妃确实不太妙。
卫长嬴就叹息,道:“去年在小竹山‘蒙’邓公子援手,心下一直很是感‘激’他,却不想他如今身陷危局,真是可惜。”
沈藏锋笑道:“我也感‘激’他得很。”又安慰道,“祥之生得极像六皇子,邓贵妃向来真心疼爱他,一旦事情无望,必然会为他谋算后路的,毕竟邓氏也是世家,皇后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但邓宗麒父母亡故,父亲又和族人、尤其是身为邓氏族长的大伯有仇怨,唯一的靠山就是邓贵妃。一旦邓贵妃倒台,邓宗麒不受牵累才怪!到那时候族里也未必会庇护他,多半是把他‘交’了出去换取合族太平富贵。
只是如今事情尚未发生,而且卫长嬴虽然感谢邓宗麒那日援手之恩,然也没到牵肠挂肚的地步,感慨了一回,又把话题绕回了为宋西月和宋茹萱姐妹物‘色’夫婿上:“这样说来邓公子确实不太适合了,本来我这大姑姑膝下无子,据说因为有点产业,所以很受族人‘逼’迫,我想我这两个表妹还是选取‘性’情敦厚又有些‘门’第的人家的好。也免得往后受嗣兄或嗣弟的欺压。”
因为族人‘逼’迫属于宋氏族内之事,沈藏锋也不好说什么,只提醒道:“你何不把这事情与母亲说一说?母亲对帝都各家子弟都还熟悉,而且帝都命‘妇’几乎没有不认识母亲的。”
“今儿个说着冰魄香倒是忘记了。”卫长嬴咬了咬‘唇’,道,“而且四妹妹尚且未曾婚配……”苏夫人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要顾,有好人选当然也是给亲生‘女’儿了,媳‘妇’的表妹这是转了两三层的关系,即使碍着面子答应了,又能上多少心呢?
“藏凝难道还能嫁几个夫婿?”沈藏锋笑着道,“再说你也知道藏凝的‘性’情的,为了她往后能和夫婿过得好,许多人选即使还不错,可母亲也不能放心她许过去的。”
在赴临川公主生辰宴之前,卫长嬴也觉得沈藏凝这小姑子‘性’情过于跳脱,刁钻古怪的不好亲近。然而沈藏凝在宫里处处护着自己这个嫂子不说,与苏鱼飞、苏鱼荫两个表姐在御‘花’园里遇见十一皇子,被‘性’情暴虐的十一皇子打探苏鱼飞的来历,沈藏凝从容相对,诡称苏鱼飞为卫令月——最难得的是沈藏凝这么做,绝非盲目的胆大包天,却是在那一瞬间就想好了各样的后果下场,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表姐苏鱼飞被十一皇子求娶的危机。
那之后,卫长嬴一直觉得沈藏凝看着刁蛮,实则心里明镜也似的清楚,可不敢小觑了这小姑子。此刻就替沈藏凝辩解道:“我看四妹妹是很好的。”
沈藏锋笑道:“她大事上是不糊涂,但小事上究竟任‘性’些。家里人人宠着她,出了阁,她的夫婿可未必肯这样忍让。所以母亲觉得还是给她选一家子‘性’情都宽厚的好。”就感慨,“不只你觉得邓祥之不错,若不是他与邓贵妃牵扯太深,我都想把藏凝许给他。”
“唉!”卫长嬴叹了口气,夫‘妇’两个又说了两句话,听得外头远远传来更声,似乎是三更了,卫长嬴不敢再和丈夫说下去,怕他明儿个应差没‘精’神,就道:“不早了,咱们睡罢。”
翌日起来,卫长嬴请安时就和苏夫人提了两个表妹的婚事,道:“大姑姑虽然是帝都生长的,然而之前十几年都随大姑丈在任,两个表妹都还是这回才回到帝都来的,现下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大姑姑就把事情托了我,只是媳‘妇’虽然为了宽大姑姑的心,应了此事,但自己过‘门’未久,哪儿能做什么事呢?还求母亲疼一疼媳‘妇’,帮媳‘妇’这一回罢!不然,媳‘妇’可不知道怎么与大姑姑‘交’代了呢!”
刘氏和端木氏因为昨天晚上才收了卫长嬴分过去的香,这才隔了一夜,也不好现在就拆弟妹的台,都一起帮着说话,笑道:“咱们也都得了好处,却要与三弟妹一起求了母亲帮忙的。”
“三人为众,众口一词,看来我想不应也不成了?”苏夫人见状就笑了,道:“昨儿个那一匣子冰魄香莫不是你大姑姑提前给的谢礼?”
卫长嬴见婆婆心情不错,也打趣道:“回母亲的话,还真不是!只是大姑姑见媳‘妇’诧异冰魄香,道是媳‘妇’既有长辈在堂,断然没有越过了长辈用异香的道理,所以才分了两个匣子。只是媳‘妇’这儿给母亲打个包票,大姑姑统共就媳‘妇’这两个表妹这两个亲生骨‘肉’,若母亲帮了大姑姑这一遭啊,大姑姑说什么也要亲自上‘门’来谢母亲的。”
“你大姑姑可真是规矩十足!”苏夫人笑着道,“便是给你一个匣子装了,料想你这孩子回来了也不会‘私’藏的,她还要教训你一番。不过你祖母在帝都时就是出了名的治家严谨,你几个姑姑少年时候的规矩仪态,那会可都是各家‘私’下训诲‘女’儿跟着学的,也难怪你大姑姑会这样说。”
刘氏与端木氏都笑,道:“只听三弟妹这大姑姑的做派,就晓得宋老夫人当年闺训的严格了,怪道三弟妹这样招人喜欢,是这样规矩严格的老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究竟与寻常闺秀不同。”
卫长嬴绝对相信祖母治家严谨——就是如今,宋老夫人也能当瑞羽堂一半的家。只是没想到祖母治家严谨到了让几个姑姑都成为当时帝都闺秀的楷模,也难怪大姑姑这么多年过去了,心目之中的最高模范居然还是嫡母,甚至把两个‘女’儿都教导得将这外祖母想象成无比完美的存在。
她琢磨着下回写家信,一定要把这个写进信里,叫祖母乐上一乐,嘴上却与两个嫂子谦逊道:“嫂子们这话我可不敢当,说起来祖母规矩是极严的,只是向来疼我,论到这规矩,我去两位嫂子可是远得紧。”
“三弟妹就是谦逊。”刘氏笑道,“就说这份谦逊,许多闺秀也比不上呢,还说规矩没学好?”
端木氏道:“再谦逊也没用的,规矩摆在这儿,咱们可都看得分明呢!”
卫长嬴就说:“要说这规矩,我要跟两位嫂子学的地方可真是多着呢。两位嫂子何尝不是大家之‘女’?所以说啊,这样夸奖的话,世家里的‘女’眷说了,我还能腆着脸听一听,母亲和两位嫂子这样说,我可不敢认。在母亲和两位嫂子跟前,我不过是个陪衬。”
妯娌三个都笑了起来,互相说对方谦逊。
这中间苏夫人回过头去和陶嬷嬷嘀咕了几句,转过头来就笑着道:“既受千金之香,这点儿小事怎能不帮?帝都各家的子弟,我大致都有所耳闻,只是你们大姐姐、二姐姐出阁都有些年了,藏凝么,她那‘性’.子,不磨一磨我真没脸去替她相人家——这两年倒没怎么打探,你这两个表妹都多大了?容貌‘性’情如何?你大姑姑又想给她们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卫长嬴笑着恭维了苏夫人两句,又说了沈藏凝几句好话,才讲道:“大表妹闺名是西月,如今十六,二表妹闺名茹萱,尚未及笄,却和四妹妹同岁。容貌都是秀美的,不瞒母亲,大表妹与媳‘妇’轮廓仿佛,却比媳‘妇’秀丽多了,二表妹也是个美人胚子。两位表妹‘性’情都是温柔娴静的,至于说个什么样的人家,大姑姑说,只要是‘门’当户对,长辈宽厚、本身品行端正、又有些才干就更好了。”
苏夫人噫道:“与你轮廓仿佛,那可是个美人儿!”
刘氏笑道:“母亲这话说得对,三弟妹你说你这大表妹只要一句话:与你长得像,咱们就知道是个何等的美人了。”
“说二表妹也不要讲那么多,就说和你比如何,只要不是和你天差地远的,那也决计是份难得的颜‘色’。”端木氏微笑着道。
卫长嬴羞红了脸:“两位嫂子才是美人呢,却来拿我打趣。”
刘氏和端木氏正要接话,苏夫人笑着道:“好啦,这事儿我接了,你容我想一想仔细,明儿个拟个单子与你,再和你说详细。”
“媳‘妇’代大姑姑谢过母亲!”卫长嬴忙福了一福,笑‘吟’‘吟’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