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实忙拨开众人,大声道:“少夫人来了,快点让一让,叫少夫人进去瞧瞧!”
……朱实和卫长嬴都急坏了,沈聚因为和江铮不大熟悉,却还清醒,闻言忙出来阻拦,道:“少夫人,江‘侍’卫的衣袍已经解开,如今少夫人怕是不宜进去。”
卫长嬴吸了口气,正要说话,端木芯淼却挤了过来,边挽袖子边问:“怎的流了这许多血?是受了什么伤?”
沈聚不认得端木芯淼,但看衣饰也是大家闺秀,看发式尚未出阁,见她当着诸多下仆,尤其是好几个男仆的面就卷起了袖子,看架势立刻就要进去,吃吃道:“这、这位小姐……”
“闭嘴!问什么你回答什么!没问的你就给我闭上嘴!”端木芯淼拿跳脱卷好了袖子,‘露’出一双雪白的粉臂,眉宇之间就带上了十二分的不耐烦,叉腰呵斥道,“快点说,受得是什么伤?我若是不成,尽早使人去请我师尊来!误了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卫长嬴这会自是无心去计较她当着自己的面责骂自己丈夫的心腹,跟着催问:“江伯究竟是怎么伤的?你快快说明!耽搁了端木八小姐的诊治,我必不与你罢休!”
端木芯淼的威胁,沈聚没放在心上,他是沈家世仆,从祖父就被赐姓了沈,不是很惧怕其他人家的贵‘女’。但卫长嬴这‘女’主人发了话,沈聚可不敢怠慢了,更何况卫长嬴提到了端木芯淼的身份——季神医的唯一传人是谁,帝都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
沈聚慌忙道:“闻说是在路上遇见了太子殿下,因为冲撞了太子仪仗被打伤的。”
卫长嬴惊怒道:“真是胡说八道!江伯向来最有分寸不过,如何会做出冲撞太子仪仗的事情?”
江铮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根本不可能是主动生事的人,只可能是太子主动找上了他……卫长嬴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春’草湖上的采莲‘女’一事,难道顾皇后‘私’下平息了此事,太子却记恨在心,这是故意来报复了吗?
她咬紧了‘唇’,正飞快的思索着太子使人打伤江铮的缘故,端木芯淼却已经快步跨进了‘门’——沈聚虽然知道她是去为江铮诊治的,也不禁一惊,下意识道:“江‘侍’卫的衣袍如今都解了。”
“解了就解了。”卫长嬴虽然盼望端木芯淼能够救江铮,却也担当不起端木芯淼闺誉损毁的结果,短暂的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把拉住她,正要说话,端木芯淼却先哼了一声,不耐烦道,“你个笨蛋!不会把‘床’帐放下来,悬根丝线出来,让本小姐替他诊一诊脉,好知道怎么开‘药’?”
沈聚擦着额上的汗水,强笑道:“是!小的糊涂了。”
既然‘床’帐放了下来,这屋里屋外的又是一大群人,卫长嬴索‘性’也夹脚跟进去——就见里头几个年长的仆‘妇’均面‘露’悯意,很是唏嘘的靠在旁边,见到卫长嬴进来又过来要行礼,卫长嬴不耐烦的免了……看到这些仆‘妇’的脸‘色’,不免心下一跳,觉得很是不吉。
端木芯淼放下丝线,脸‘色’也不好看,抬头对卫长嬴道:“是被几个人以重手法打断了几乎所有的肋骨,吐血是肋骨扎进了五脏六腑里去!”
卫长嬴倒‘抽’一口冷气:“可还有救?”她这么问时,就见帐外一个魁梧男子身形似晃了晃,一副受不住这样打击的模样。
只是卫长嬴如今心思都在端木芯淼的回答上,也没去留意那人。
端木芯淼足足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有救是有救,只是还缺一个人——我不太会正骨,如今必须先将骨头正回原位,免得继续伤着肺腑。此外有些‘药’得回我师尊那儿取,其实最好是把人也移过去。”
“肋骨都扎进肺腑里去了,可怎么能移动?”卫长嬴捏紧了帕子,沉声道,“而且现在正骨……我听江伯气息微弱,如今他受得了吗?”
“正骨,只要寻到懂行的人倒没什么。”端木芯淼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玉’瓶,不过拇指大小,上有蜡封,道,“这本是我打算和你换翡翠的,我师尊亲自做的保命‘药’丸,没什么名字,本就是用在这样重伤时吊命待救的,如今可以先给他吃上一颗。”
之前那闻说江铮伤势极重时大受打击的魁梧男子这会就大步上来,伸手道:“还请小姐赐‘药’!”
端木芯淼虽然脾气乖戾,但与大部分大家闺秀一样,不喜陌生男子靠近。尤其如今这魁梧男子,一身布衣,面目粗豪,一副市井中人的样子,她不禁皱起眉,却把那‘药’瓶朝琴歌一抛,淡淡的道:“取一粒,化了水来与伤者灌下。只是一粒最多只能保半个时辰,得尽快寻个能正骨的人来才是。”
那魁梧男子却在中途一把捞过‘药’瓶,让琴歌接了个空,他也不管众人什么脸‘色’怎么看他,仍旧很是恭敬的朝端木芯淼一拱手,道:“在下就能正骨,此番多谢小姐!”好歹还记得正主,又转向卫长嬴一礼,“多谢卫夫人!”
跟着就赶人,“在下现在就要喂师尊喝‘药’、为师尊正骨,师尊伤势沉重,还请卫夫人与小姐暂避!”
卫长嬴与端木芯淼都有点愕然……卫长嬴好歹明白过来这位应该就是江铮那个当成亲儿子一样的徒弟朱磊了,因为关心着江铮,卫长嬴虽然被他反客为主的赶出偏屋,心里倒也不是很生气,只想着:“据说江伯视之如亲生,如今看他这样着紧着江伯的伤,一介草民连得罪阀阅眷属都不怕了,倒还有几分孝心。”
又怕端木芯淼因此不高兴,江铮肋骨正位原位可还得继续求她诊治的,就出言安抚她。
端木芯淼却笑嘻嘻的道:“得了卫姐姐的戒指,总该为卫姐姐做点儿事情的。”
她这么一说,卫长嬴倒是尴尬的很,本来以为端木芯淼要上好翡翠都是平白的拿的,所以故意选了个最小的,听她挑剔也不甚高兴。却不想端木芯淼居然备了关键时候能吊命的‘药’丸来换,从卫长嬴这儿看——她又不缺翡翠,倒是这种好‘药’难得。
即使她自己身在后院不见得用得上,可临川公主的驸马人选既定,想来不几日,去年除夕就说好的禁卫外放历练也要开始了。到时候沈藏锋这个头名少不得要去西凉捞军功——说是捞,但作为沈氏下任阀主,怎么可能一直缩在后方不上战场?
上了战场,堂姐夫刘季照就是个例子。
早知道端木芯淼有这样的‘药’丸而且肯拿出来换,叫她把最好的几件翡翠取出来也成呀!
然而之前已经和她讲了自己没有什么翠的话,如今想换,一时间也转不过话题。
现下又听端木芯淼说话客气,卫长嬴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你那‘药’丸好生珍贵,姐姐可真是生受你的了!还劳你今儿个亲自进房诊治。”
端木芯淼诚恳的道:“卫姐姐您别客气,其实那‘药’丸能吊命是师尊说的,师尊也没用过——今儿个给这人用一下,我也正好看看效果,回去告诉了师尊,让师尊可以晓得下回要不要调整下方子。”
“……”本来满心感‘激’的卫长嬴几乎没一口血吐出来!
还以为端木芯淼这样慷慨,能吊命的‘药’,见着江铮受伤,身份都没问,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还当众说明是打算给卫长嬴换翡翠的——卫长嬴往好处想,只道她这是给自己施恩呢!
不想她根本就是趁机拿江铮试‘药’!所以才如此殷勤!
而说这‘药’本来是给卫长嬴的么,这哪里是帮卫长嬴施恩呀?这不是一旦江铮出了事儿,卫长嬴也脱不了关系?
见卫长嬴怒目喷火的看着自己,端木芯淼怪不好意思的:“师尊说这‘药’用的‘药’材复杂得紧,原本是想去西凉才做的,后来因为去不成了就没再推敲,不然肯定知道‘药’效的。等师尊定好了方子,我再送卫姐姐些。”
“不必了!”卫长嬴面无表情的道,“我不爱这些‘药’味。”想让我们替你们师徒试‘药’?呸!
这一刻卫长嬴决定回头一定要让黄氏把端木芯淼送的玫瑰‘花’茶琢磨了再琢磨……以端木芯淼这不把人命当回事、拿人试‘药’还若无其事的‘性’情,谁知道她给自己的‘花’茶里到底放了什么!
她咬着牙警告道,“江伯虽然只是我的教习,然而在我心目中,江伯于我犹如季去病之于你……你居然敢拿他试‘药’!除非他好好儿的,若他因此出了事情,我决计不和你罢休!”
端木芯淼见卫长嬴当了真,神情越发心虚,望天望地的嘀咕道:“这个……这个怎么能全怪我呢?本来这‘侍’卫受得伤就重得紧,今儿个换个大夫过来,就是太医院里的一些人,定然也是让你们早早预备后事的。我能吊会子命,已经不错了……”
卫长嬴冷笑着道:“我不跟你说这个,你要是不拿不能定的‘药’给江伯用,就这样治,江伯不好了,我也怨不得你!可你如今这样不把江伯的命当命,没论证过的‘药’就拿来给他用,若出了事儿,我还不找你,那找谁?!”
端木芯淼一撇嘴,道:“自然是去找打伤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