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嬴立刻想到这是卫长婉和卫长娟姐妹两个串通了来‘阴’自己,心中恚怒,冷声道:“大姐姐这话我可不敢认,我倒也奇怪,七妹妹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忽然之间跑过来和我说什么夫家娘家的,我还没说她什么,她怎么就哭了起来?原来是专‘门’等着大姐姐过来问我罪吗?只是这罪名是什么,还要向大姐姐请教?”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脸‘色’都有点古怪,有嘴快的就打趣卫长娟,道:“莫不是卫七妹妹看到苏大姐姐出阁,自己也想婆家了?所以来和卫三姐姐说,不意被卫三姐姐取笑了不依?”‘女’眷们都这么想,一时间都笑了起来。
卫长娟脸涨得通红,道:“没有的事情!我就是……”
“你这个小气鬼!”沈藏凝叉着腰,忽然抢过话头,大声道,“不就是上次在御‘花’园里捉‘迷’藏的时候,我不小心撞了你一下、把你撞到蔷薇‘花’丛里去了?后来我都把你拉出来了,你也就挂破了一条裙子,当时说赔你你不要,这会倒给我来这一手?”
沈藏凝‘性’情活泼——这是好听的说法,武将的‘女’儿,又在兄弟姐妹里最受父亲沈宣宠爱,泼辣起来等闲之人、尤其是讲究娴静的闺秀们没有人能抵挡得住的,卫长婉和卫长娟想说话都被她堵了回去,只听她脆生生的嚷道,“你跟我三嫂说什么她夫家的人都好得很,上上下下都夸到了,就是不提我,三嫂不知道御‘花’园里的事情,听不懂你的意思,我可清楚得很!你不就是想说我家个个都好,就是我不好?”
她们这一处,主家是苏家的三少夫人顾氏在招呼,这时候看到人群往这边汇集,知道出了事,也过来了,闻言忙道:“嗳哟!好妹妹,我道你们聚在这儿做什么呢?原来是小孩子家拌嘴……卫七妹妹也没说你什么呀?也许是她还没来得及夸你?毕竟谁叫你兄姐嫂子多,家里兴旺呢,是不是?”
瑞羽堂的三姐妹都被沈藏凝说得一愣,这会一时间都没接话。沈藏凝于是又道:“三表嫂你不知道,卫长娟她就是爱告状,还爱这样转着弯的告!打量着我坐在我三嫂下首听不见呢!不就是一条间‘色’裙吗?等回去后我就拿月钱给她买,真是的,什么时候不好提,偏拣着大表姐出阁的日子里这样说三道四,是我大表姐难道不是她的表姐了?没眼‘色’!”
沈藏凝这样半大不小又还没有及笄,算不得正经大人的闺秀,四座又晓得太傅甚是宠爱这个幼‘女’,甚至胜过了膝下三个嫡子,这沈四小姐一向就是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女’眷们对她素来就宽容点。
……毕竟沈藏凝说话就是这么直,得罪了她,没准就‘弄’得自己下不了台。
然而卫长娟虽然年岁和沈藏凝仿佛,也算活泼,平常却显得比沈藏凝懂事体贴得多——在‘女’眷里得的评价当然也更好。这自是要有代价的,这代价就是现在大家都说:“卫七妹妹不至于罢,不过一条裙子,咱们这样的人还在乎这个?”
话是这么说,机灵如卫长娟哪里听不出来大家都有点相信这话了?毕竟沈藏凝一贯给人的印象就是泼辣爱闹,却没传过她说谎的,现在这样怀疑不过是给自己圆场,大家又说,“纵然如此,沈四妹妹你也别这样闹了,一条裙子,算得什么?今儿是你们表姐的好日子,可千万别冲了喜气!卫七妹妹,你向来好‘性’情,就过来与沈四妹妹赔个不是,这事就故去罢?别耽搁了喜宴。”
卫长娟听出这是众人半信半疑,然都不耐烦追究仔细,只想让自己做低伏小的哄好沈藏凝以圆场。她心里火起,只是碍着一贯以来懂事的形象不好发作,只好拿眼角瞥了眼卫长婉。
只可惜卫长婉也是个端庄的‘性’.子,又叫卫长嬴先开了口,不冷不热的劝着沈藏凝:“是啊四妹妹,你就看一看嫂子的面子罢,嫂子也真是笨,听七妹妹说了半天都不知道七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原来就为了一条裙子?回头也不必四妹妹赔了,嫂子代你给七妹妹送上一箱子衣裙,保证都是上好的料子、时下的款式。尺寸如今你们一起站在跟前打量下,嫂子心里也有数,照着四妹妹你,束‘胸’那儿窄点儿就成!”
‘女’眷们中间锦绣心肠些的都听出来,卫长嬴说什么束‘胸’那里窄点,看似说衣服的尺寸,实际上却是暗讽卫长娟心‘胸’狭窄。
只是听懂的人相视而笑,却也没觉得卫长嬴偏心小姑子,都想着以卫长娟阀阅之‘女’的身份,和同伴计较件裙子计较到了在表姐的婚礼上向堂姐告状的程度,真是太小气了。平常看着懂事的人,今儿忽然这样不识大体,平常难道都是装的吗?
如今卫长嬴不高兴不难理解……卫长嬴嫁到沈家才几个月?现在丈夫去了西凉建功,上头还有婆婆和两个嫂子,即使暂时管了点事情,沈家也轮不到她来当家!
卫长娟为点小事就要纠缠着她收拾小姑子给自己报仇,也不想想卫长嬴现在的景况讨好小姑子都来不及,哪里来的权柄可以亏待小姑子?
何况卫长娟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番话还叫下首的沈藏凝听了个正着,这不是上赶着挑唆着卫长嬴和小姑子的关系、平白的叫卫长嬴在夫家不好过吗?
瑞羽堂里叔侄之争,各家都是心照不宣。
此刻都想到:“是了,卫长婉、卫长嬴、卫长娟这三姐妹虽然是嫡亲的堂姐妹,可卫盛仪与卫长风这场阀主之争尚未落幕,彼此拆台倒也不奇怪。”
顾氏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事情是卫长娟‘弄’起来的,心里对卫长娟和卫长婉就有些恼意,暗想道:“到底是庶子的‘女’儿,真是上不得台面!满帝都谁不知道你们瑞羽堂那点儿事情?要斗,要闹,你们也别在咱们家请你们来喝喜酒时闹啊!你们一家子的姐妹,在哪里闹起来,凭谁输谁赢丢的不是瑞羽堂的脸?也就是卫氏阀主不能离开凤州,宋老夫人跟着回去了。不然宋老夫人若还在帝都,瑞羽堂敢有这样不长眼‘色’的孙‘女’,不被老夫人整得脱层皮才怪!如今倒好,平白的扰了咱们家的喜庆!”
卫长娟气得脸‘色’发白,正要说出真相,身后忽然被人捏了一把,就听一把软糯的嗓子笑着道:“咦,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卫七妹妹,我托你的事儿?”
就见人群分开一条缝隙,穿着水‘色’地缠枝曼荼罗‘花’叶‘交’领宽袖夏衫,系着银泥粉绶藕丝裙的刘若耶执了一柄雪绢团扇,翩然而至。她今日梳了一个飞仙髻,‘插’着两支宝石攒芙蓉‘花’步摇,一溜儿的水晶坠在鬓边,折‘射’阳光,七彩映于雪腮之侧,更衬肤光明媚。
看到她来,卫长娟缓和了些神‘色’,朝她点头道:“刘姐姐,你回来了?”
“我十姐姐这两日有些咳嗽,我方才过去和她说声少喝些冻饮。”刘若耶诧异的看着四周,道,“才回来就看到这儿一群的人,这是?”
听起来她们两个之前却是坐在一处的,这会卫长娟就忍着怒火把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下,道:“沈藏凝真是胡说八道,我和我三姐姐说的明明就是……”
沈藏凝叉腰看她,撇着嘴角待要说话——却见刘若耶拿团扇轻轻一举,遮了些下颔,吃惊的打断道:“这……难道卫七姐姐你过来寻卫三姐姐说话,不是说我方才托付你的事儿?”
卫长娟一怔,卫长婉晓得刘如耶素有智计,赶忙道:“刘十妹妹,你方才托长娟她与长嬴说什么?我们都不知道,这会儿各说各的,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呢!”
卫长嬴蹙起眉,晓得卫长娟听了刘若耶的话后那样一怔,肯定刘若耶所谓托付云云都是胡说八道。虽然大嫂刘氏说自己婚前在帝都被败坏名声都是刘若耶觊觎沈藏锋、燃藜堂刘若沃与刘希寻之争导致的这个说辞未必能够全信,然而表姐宋在水都说刘若耶心术不正,可见刘若耶纵然非敌,也不见得是友,现下任她开口还不知道会把事情歪曲成什么样子!
她正想说话截断刘若耶,手却被人捏了一把。她回头看去,却是顾氏。
顾氏举袖掩嘴,凑到她耳畔轻轻的道:“好妹妹,你帮一帮嫂子,嫂子晓得今儿个你受委屈了。但今儿个非同一般日子,就容刘家表妹把场面敷衍过去罢,免得闹得扫了兴,冲了喜气!”
“都听嫂子的。”卫长嬴闻言才知道刘若耶过来多半是顾氏暗中使人吩咐的,为要平息事端,那她当然不愿意打扰了苏鱼丽出阁的好日子,立刻打消了截断刘若耶的话的念头,微微颔首,也轻声道,“今儿也都是我,却拖累了嫂子。”
顾氏听她答应,这才松了口气,对比主动找事结果把事情闹大的卫长娟,愿意息事宁人的卫长嬴真的是善解人意了,顾氏少不得和她说几句好话:“哪里能怪你?只怪卫七妹妹忒任‘性’了点儿,多大的事情,非要今儿个闹。叫三婶和大妹妹回头知道,多伤情面?”
这话的意思就是暗示她回头会在卫郑音以及苏鱼丽跟前告状了……对此卫长嬴并不在乎,只专心听刘若耶怎么个圆场法——
就闻刘若耶笑语嫣然的道:“是这么回事,上回我去七姐那里,听七姐说卫三姐姐的院子收拾得很是整齐。前两日十姐说如今的屋子太小,要换个大点的,母亲索‘性’就给我们姐妹一起换了,新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想到七姐赞过卫三姐姐的院子好,我就想着若能‘弄’到图纸参详下就好了。只是我之前和卫三姐姐也就见过两面,又怕这样提了过于冒昧。方才和卫七妹妹偶然提起,卫七妹妹就说她来替我问问卫三姐姐……怎么不是这样吗?”
沈藏凝就顺着之前的话头问:“那卫长娟过来了,先从我父母夸起,跟着把我们家人人夸到了,就没提我,几时说过什么图纸、什么院子了?”
众人面‘色’也都狐疑,这两下说法也太不一样了吧?还有好事的提醒:“方才卫三姐姐还说卫七妹妹过来是说什么夫家娘家,然后莫名其妙就哭了?”
刘若耶惊讶的一扑团扇,道:“不会罢?”就问卫长娟,“卫七妹妹,这是……?”
卫长娟之前被她掐了一把,心知此刻不宜继续闹下去,一直在琢磨着说辞,此刻就顺着话题道:“我是这样想的,虽然刘姐姐你就要份图纸,然而亲眼看一看院子比较好。但我也知道我这三姐姐平常都忙得很,再说哪有人主动提出要上‘门’去打扰的?就想着……嗯,结果话题还没转到上面就……”
想去卫长嬴住的金桐院里看看,奈何卫长嬴没有邀请,卫长娟只好不住的提到沈家诸人来暗示——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但马马虎虎能说过去了。
大部分人都哦了一声表示理解,却还有人不解,道:“那你怎么哭了呢?难道是因为卫三姐姐不肯请你?”
卫长嬴淡淡的道:“这话可是冤枉死我了,虽然如今我受母亲之命给大嫂打着下手,然而再忙也不至于无暇招待娘家姐妹,我怎么可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七妹?”
卫长娟那样说本就有这样的意思,但卫长嬴不肯认,刘若耶又悄悄撞了她一下,她只好道:“是这样的,说着沈家诸位长辈的好,我就不知不觉想起了咱们家的祖父、祖母……说起来家里的祖父祖母以及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婶,以及瑞羽堂其他的兄弟姐姐们当年回凤州时,我尚未出生!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偏凤州又离得这样远,想给几位长辈敬盏茶也不能……我这心里……”
说到这儿她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郁闷还是天‘性’擅长作伪,眼圈又红了,呜咽着道:“我好想祖父、祖母,以及远在凤州的诸位亲长、兄姐、还有堂弟们!”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实属真情流‘露’,都动容道:“卫七妹妹真是孝顺!”
顾氏就趁机上前道:“我还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都是误会,卫七妹妹也忒害羞了,想去长嬴妹妹的金桐院里做客,你直说不就成了?如今沈三表弟去了西凉,长嬴妹妹的院子,你们姐妹来往正方便呢!”
刘若耶也笑意盈盈的接话:“表嫂说的是,这都怪我多事……”
卫长嬴只好接话:“刘十妹妹这回可真是见外了,咱们虽然就见过两回,然而你是我大嫂子的嫡亲堂妹,又不是外人,要份图纸,想到金桐院里看看,这样的小事,你呀,你和七妹妹都这样跟我见外!真叫我生气!”
“卫三姐姐您可别生气,这都是我们不好……”
这样说说笑笑又赔礼又娇嗔的,好歹让席上重新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