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涉及到管家之权,妯娌之间大抵会有些芥蒂。有些人家婆婆还没过世,不过是放权下来,媳‘妇’们就要斗上了;像卫家二房现在这样,婆婆忽然死了,并没有指明哪个媳‘妇’当家,纵然长媳占着名份,也不能说一点都不让次媳‘插’手,少不得有一场较量。
但闵氏与周氏这对妯娌却和睦得紧,俨然嫡亲姐妹一样——这也是有缘故的。
她们都是宋老夫人为孙儿挑选的孙媳,都是温柔静默的‘性’情,本‘性’就不爱挑事儿,遇事也是能忍则忍。
按说这样的媳‘妇’,所嫁的又是极重规矩的阀阅‘门’第,即使不能讨得婆婆欢心,视同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也不会被讨厌。
然而因为宋老夫人的缘故,端木氏一直把这两个媳‘妇’当贼一样防——旁的不说,就说闵氏这个二房的长媳进‘门’已经有七八年光景了,卫大公子卫长绪才比卫长云大两岁而已,如今膝下已有两个嫡子。可闵氏连个嫡‘女’都没有盼到,倒是卫长云的‘侍’妾生了一双子‘女’!
周氏进‘门’比闵氏晚两年,命运与闵氏差不多,卫长云的‘侍’妾给他生过一个‘女’儿,虽然还没有庶子,但周氏自己却是怎么吃‘药’、怎么暗暗的折腾种种秘方都无济于事。
倘若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也还罢了,最多叹息一声自己福薄,子‘女’的缘分浅薄——这是命里没有、强求不来的事情。但前几年,卫长嬴尚未出阁、黄浅岫还没回凤州去陪嫁那会,闵氏的母亲心疼‘女’儿,就拿出自己的‘私’房,悄悄求了黄浅岫为自己‘女’儿诊断一二,看看是否闵氏身子有什么不宜子嗣的地方,又是否能够加以补救?
黄浅岫却断出来闵氏是被下了绝育‘药’,而且是连续被下了好几年,她根本就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这个消息对于闵氏和闵氏之母来说当然是俨然晴天霹雳!
由于黄浅岫是宋老夫人的人,闵氏的母亲还抱着她这么说是为了挑唆自己‘女’儿和婆婆的关系的想法;又‘私’下安排闵氏看了太医,结果那位收了重金、承诺到死都不会泄‘露’半个字的太医得出了与黄浅岫如出一辙的结论,还好心的劝说闵氏趁早收养庶子到膝下、把庶子养得亲近一些。这太医与宋老夫人半点关系也没有,是不可能说谎的。
闵氏知道后,立刻想到了妯娌周氏……周氏的‘门’路比闵氏还要可靠,她的亲姑姑,就是季去病唯一弟子端木芯淼的继母。托了姑姑的面子,趁着走亲戚的光景,端木芯淼证实了闵氏的怀疑与周氏的恐惧……
闵氏和周氏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婆婆会对自己这么做?纵然不忿自己是宋老夫人挑选的孙媳,娘家‘门’第不如凤州卫,嫡亲父兄在族里地位也不是非常的高——可既然进了‘门’,总归是卫长云和卫长岁的嫡妻了呵!
卫长云和卫长岁迟迟没有嫡子,对于卫盛仪谋取阀主之位难道是好事吗?她们虽然不是多么聪明‘精’明的人,但这个道理也是知道的。
后来到底还是黄浅岫意味深长的解释了她们的疑‘惑’:“两位少夫人都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老夫人当然喜欢两位少夫人的知礼,可二夫人却不见得这样想。两位少夫人过‘门’的时候,老夫人已经陪着咱们阀主回了凤州,并不在这帝都。二夫人明面上违抗不得老夫人的意思,暗地里么……”
黄浅岫怜悯的笑意让妯娌两个满心发凉:“姑姑的意思是?”
“容婢子说句诛心的话,二夫人既然不满意两位少夫人,那当然是想为两位公子另娶了。可是两位少夫人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有老夫人在,二夫人也不能就这样平白无辜的把两位少夫人休弃罢?”黄浅岫淡淡的笑着,缓声道,“既然不能休弃,那当然只能让两位少夫人就这么……没了!”
闵氏与周氏当时听得心头齐齐一凉,下意识的‘交’握住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闻黄浅岫又继续道:“然而两位少夫人若有子‘女’留下来,总归是卫氏血脉,总归是嫡出!这样纵然两位公子续娶了二夫人所喜欢的媳‘妇’,两位少夫人请想一想,但凡钟爱‘女’儿的人家,把‘女’儿给人做填房,已经低人一头了。若那人发妻还有子‘女’留下,岂不是更叫这做续弦的难为?”
“原来婆婆是一直打算着让我们给后来人让位,也免得留下子‘女’碍着后来人的眼吗?”闵氏至今还记得那会周氏泪眼婆娑的问,“可既然如此,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婆婆一直给我们吃着绝育‘药’,却一直不下毒手?我宁可如今就死了……”
黄浅岫叹息着打断了她悲痛的呼喊:“说起来这都是婢子的不是,其实,当初两位少夫人还没进‘门’时,老夫人就来信叮嘱婢子照应好了两位少夫人。然而两位少夫人过‘门’之后,婢子与两位少夫人但有来往,二夫人就会责罚两位少夫人,久而久之就……但婢子虽然没能防得住这绝育‘药’,若二夫人真的害了两位少夫人的‘性’命,婢子自认既也在这府里伺候多年,还不至于被‘蒙’蔽了过去……”
想到过‘门’之后为了讨好婆婆、故意疏远黄浅岫——本以为既然是做端木氏的媳‘妇’,即使是不喜欢端木氏的宋老夫人把自己挑进‘门’的,可自己孜孜不倦、用尽心思的伺候着端木氏,总归也能使端木氏对自己改观的。
然而这样虔诚卑微的付出,换来的却是终生不孕的结局!若非宋老夫人留了一手,若非有黄氏在旁看着,甚至连‘性’命都不得保全!
……思想着这些往事,闵氏一五一十的把得知闵漪诺登‘门’,匆匆打发人送了水仙‘花’去卫长娟屋子里,之后卫长娟摔‘花’、昏厥,还有自己禀告卫长云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氏皱着眉道:“大嫂子说大哥他听到卫长娟那小蹄子昏过去后还是很担心?”
“可不是吗?”闵氏咬着‘唇’,因为此刻人都被打发到屋外,两人又一起斜靠在榻上,几乎是贴着耳朵在说话,以防被人听见,细声道,“我就奇怪了,先前,这小蹄子那么受宠。怎的婆婆一过世,这合家大小都把她给恨上了?”
“哼!”周氏咬着牙,道,“所谓夫妻一体,咱们过‘门’这些年来,‘侍’奉公婆伺候丈夫,打点后院安抚众妾,还得战战兢兢的教养着那些个狐媚子生的贱.种!结果……如今连咱们也瞒得滴水不漏!黄姑姑说的果然没有错,这二房上上下下,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拿咱们当自己人看待!”
闵氏小声道:“你说,要不咱们索‘性’就把这事儿告诉黄姑姑去?”
“……不能去。”周氏思索了片刻,摇头道,“大嫂你想啊,公公他们既然都瞒着咱们了,显然不相信咱们。若是咱们去告诉黄姑姑,却正好被抓了个正着……咱们妯娌哪儿还有活路?如今可不比黄姑姑在府邸里的时候那么方便了!”
闵氏倒‘抽’一口冷气,沉‘吟’道:“你说的是……可是既然现在合家大小厌弃了卫长娟这小蹄子是假装的。万一到了不需要假装的时候,就凭咱们这几日渐渐冷落她,还有今儿个我把她气晕的事情,她焉能放过咱们?尤其是我……之前端木氏那老毒‘妇’还在的时候,咱们这两个嫂子对她可是到了近乎卑躬屈膝的地步,她尚且不时的拿咱们出气。更何况如今得罪了她?”
周氏思索了片刻,发狠道:“要不,咱们索‘性’趁着她现下落在咱们手里,把她……”她扬起纤纤‘玉’手,在颈侧利落的一横。
“这……”闵氏犹豫了片刻,嗫喏道,“恐怕不成罢?今儿个,夫君他听说那小蹄子晕了过去,就下意识的问她可有大碍了。真把她解决了,夫君和小叔还能放过咱们?”
周氏颓然的坐起身来,轻声嘟囔道:“唉,可惜黄姑姑不在府邸里了,咱们两个,都不是害人的人,放着这样的大好时机,却琢磨不出个好法子来……不杀她,难道继续像以前一样供着她、受她的气么?我可受不了了。”
“我也不想再受她的气了,难为咱们这些年来受她们母‘女’的气还没受够吗?”闵氏叹息着道,“好歹熬到婆婆死了,如今连个小姑子都收拾不了,咱们在这府邸里还怎么真正的当家哟?这小蹄子也真是运气好,我道今儿个抓个把柄杀‘鸡’儆猴,拿了她做垡子立威呢!不意她偏巧在眼节骨上晕了过去!”
周氏安慰她道:“要不是这样,咱们也不知道她被合家厌弃都是他们装的呢!”
两个人的‘精’明程度都是半斤对八两,虽然背后把端木氏与卫长娟都是骂了又骂,可计较了半晌也没计较出个什么办法来。想到一旦卫长娟复宠,两人下场堪忧——甚至不必等到那一日,卫盛仪父子一起表现出对卫长娟的厌恶憎恨,想也知道是演给凤州那边还有卫长嬴看的。
万一有一朝一日他们不需要演了,自己这两个宋老夫人挑选的媳‘妇’是不是也可以步端木氏的后尘暴毙了?
越想越害怕,到底急中生智,闵氏猛然一拍掌,道:“我想到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