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微微发白,卫长娟起身送与自己彻夜长谈、至此才预备趁着人少离开的刘若耶:“刘姐姐,我如今才晓得什么叫做‘疾风知劲草’,以前我总以为帝都各家的闺秀都是我的朋友,却不意现下这几个月,除了闵姐姐和你之外,余人再无人理会我。”
刘若耶温柔的道:“你这话叫大家听见可真是太伤心了,其实也不只是就我与闵家姐姐来看了你,就只我们两个记着你——你晓得如今到你家来不是很方便,一则是家里有长辈的怕她们打扰了你家;二则是都不晓得你这儿过得不好,全听了‘门’上说你伤心着不想见外人呢!不然大家肯定逆了长辈意思也要来看你的。”
卫长娟想到刘若耶几次过来都被打发走,甚至到了需要从角‘门’贿赂‘门’子又假扮使‘女’‘混’进来的地步,不免尴尬,心里也对卫长婉有些埋怨:“我就说刘姐姐是个好人,大姐姐怎么就是要怀疑是她带坏了我呢?我哪有那么笨!何况我才说了一句旁的人,这儿又没旁人在,刘姐姐也要为她们解释。可见刘姐姐是真心以诚待人的,大姐姐却总疑心她,哎!”
只是卫长婉到底是她的嫡姐,卫长娟不想让刘若耶知道是卫长婉拒绝她上‘门’,略一思索,就把责任都推到了闵氏和周氏身上:“我从来都没有吩咐过‘门’上说不见刘姐姐你或者什么人,‘门’子这么做,料他自己是没这个胆子的!必是闵氏、周氏一壁儿亏待着我,一壁儿又怕叫人知晓,故而特意这样跟‘门’上说了,以防有人来看我发现真相。传扬出去叫她们无颜见人……唉,说来真是对不住你,我竟有这样的嫂子!”
刘若耶轻轻一叹,道:“你也别太恨她们了,许是她们之前都没当过家。如今一下子管了起来,就有些儿手忙脚‘乱’,一时间顾不齐你。再者呢管不过来心里头不免郁烦,所以见着了你言语就有些急躁。毕竟你如今在她们手底下过着,凡事,还是宽容些好,不然,你自己怄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见卫长娟面‘露’不豫之‘色’,她又话锋一转,道,“当然了,闵嫂子和周嫂子若是太过分了,你也别太委屈了自己!怎么说你也是你父兄的嫡亲骨血,你父兄断然没有向着你嫂子不向着你的。何况我听你说着闵嫂子和周嫂子也着实过分,不是为人‘妇’该有的品行。只可惜咱们两家的亲戚关系转了好几个弯,我昨儿个思来想去一晚上都没琢磨出来什么能帮得上你在两位嫂子跟前说话的人……不过等我回去与母亲商议商议,看看我母亲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卫长娟感动的差点又掉了泪,道:“刘姐姐你待我实在太好了。”
“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这可也太见外了。”刘若耶嗔她,“咱们两个还用得着这个吗?”又再三叮嘱她不要太委屈了自己云云。
卫长娟心酸得紧,拿帕子按着眼角,感慨道:“不拘旁人对我是真好还是场面上敷衍,这辈子有刘姐姐你还有闵姐姐两个知‘交’好友,我也算值得了。虽然闵姐姐劝说我的话和你说的不一样,但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是为了我好。然而说起来我更喜欢刘姐姐你劝我的话,闵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老爱劝我跟凤州、跟卫长嬴低头……我心里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刘若耶仍旧作着使‘女’装束,闻言就淡淡一笑,道:“妹妹你如今心里愁烦,有些话我也就不告诉你了,免得你更加难受。”
卫长娟一听,忙拉住了她:“刘姐姐,你还知道什么?怎不告诉我?”
“卫七妹妹你听我这一回,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好一点。”刘若耶温柔的道,“尤其你如今心里不舒服,何必更增愁烦呢?”
她越这么说,卫长娟越是要拉着她问个明白——然而这次刘若耶态度却出奇的坚决,只道:“往常我总是受不住你磨,明知道不该告诉你的也告诉了你,结果到头来却把你给害了。如今我再不能那样了,你听我的话,不要多问了。”
到底把卫长娟甩下走了。
回到刘府,张韶光正在房里,听说‘女’儿回来了,便从内室迎出来,看到刘若耶穿着昨儿个出‘门’的衣裳,就哂道:“这么点儿功夫就换了衣服了?我道你是直接过来的呢。”
刘若耶道:“‘女’儿在马车上换的,以防下车时叫人看了生疑。”
“卫家那小东西怎么个景况?‘门’子可是她吩咐不见你的?但你既然在卫家过了夜,想来她也被你说服了罢?”张韶光让左右退下,亲手给‘女’儿斟了碗热茶,笑着问。
刘若耶接过呷了口,笑道:“她要有那个眼力劲儿防备‘女’儿,‘女’儿昨儿个也‘混’不进去了。‘女’儿猜‘门’子那边不放‘女’儿进去,一准是卫长婉的主意,要么就是卫家其他人。”
又说,“先前咱们猜的还真对了,端木氏确实是宋老夫人‘逼’死的。”
张韶光道:“打从卫家那位三小姐嫁到帝都起,卫长娟三番两次的跟她过不去,我就知道卫盛仪这一房要糟了。卫家那位老夫人,提起来都说她重规矩,实际上大家真正想说的是心狠手辣!那一会当年在帝都时也管不到我头上,可我见着了她都不敢怠慢的,她现下还健在,卫长娟居然就敢主动挑衅她那唯一的嫡亲孙‘女’儿,这不是自己作死吗?”
就哂道,“也是这位七小姐年少,没见过她那嫡祖母、不晓得怕呢!想当初我做庶‘女’那会儿,在嫡母手底下何等乖巧体贴懂事?就是这样也不能和嫡姐比,要不是嫡母去得早……”
刘若耶就笑:“母亲拿卫长娟跟您那时候比可也太抬举她了,她就是个被父母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哪儿能跟母亲比?”
议论了两句卫长娟,张韶光就跟‘女’儿说起正话:“你笼络这小东西也有些日子了,如今她可真的对你到了死心塌地毫不怀疑的地步?她跟闵家的‘女’孩子关系也很好,别叫闵家孩子知道了劝阻她事小,又怀疑到咱们身上可就不好了。”
“‘女’儿哪里能不防着闵漪诺?今儿个走的时候还提醒了卫长娟呢!”刘若耶淡笑着道,“虽然她如今守着孝,外头消息听不得多少。可人人都知道她跟闵漪诺关系好,到了日子,她那两个嫂子为了场面上好看也要给她单独备份礼的,能不跟她说吗?”
张韶光就道:“你只是提醒了她,没告诉她?”
刘若耶笑道:“‘女’儿告诉她做什么?现在日子又还没到,告诉了她,她听了闹一场,闵漪诺又不在那里,过两天闵漪诺去,没准还能解释过去呢?母亲也晓得卫长娟是多么好哄。等到了日子旁人告诉了她,那时候闵漪诺哪儿‘抽’得开身来?就叫卫长娟知道谁才是真正为她好了。”
“我儿真是聪慧。”张韶光满意的赞了‘女’儿一句,又道,“如此内外夹击,不怕她不对你言听计从。就怕她过后把你拖下水,这可是麻烦了。”
刘若耶抿嘴笑道:“她想拖‘女’儿下水那也得能拖得下去呀!”
母‘女’两个说话的时候,在张韶光院子里伺候的一个下人悄悄出了‘门’,到了宅后巷子里家生子们聚居的一户人家‘交’代了几句。半晌后,下人回去继续伺候,这户人家就出来了人,穿街走巷的一顿‘乱’逛,见没了盯梢的人,却是直奔皇宫附近宫人们在外购置的宅子去了。
当天晌午后,太子妃刘若‘玉’伺候着皇后用了午饭,回到东宫。经过正殿的时候听得内中靡靡之音不绝,似乎还有许多‘女’子的嬉笑,嬉笑声中又有旖旎情热之语。随行的宫人都不敢作声,然而刘若‘玉’只是笑了笑,脚步不停神‘色’不变,轻描淡写的就走了过去。正殿内的种种欢娱,对她来说犹如蛛丝一般,只一拂,便已了无痕迹。
在自己的寝殿里歇了口气,正觉这样的日子无趣,外头一个宫人进来,轻声道:“居忠求见娘娘。”
“让他进来吧。”刘若‘玉’眯了眯眼:这居忠是东宫原本一个洒扫的仆役内‘侍’,她嫁进东宫后几次试探下来觉得此人还值得抬举,就调了他到自己院子里来专‘门’伺候几株芍‘药’‘花’。
实际上刘若‘玉’并不喜欢‘花’‘花’草草,几株芍‘药’怎么养、养死了还是苟延残喘着,她都不在乎……这内‘侍’真正干的事情是替她传递宫内宫外的消息——就连在宫外买的宅子也是刘若‘玉’给的银钱。
刘若‘玉’也没有旁的消息需要遮遮掩掩的传递:除了打探张氏母‘女’动静。
这一点,近身心腹人人都晓得。
居忠进来行了礼,晓得太子妃不爱罗嗦,被叫起来后就直截了当的禀告:“……天明才回来,说是去城外庄子上住一晚。可张平说,那马车上没什么草叶的痕迹,干干净净的像是根本没出过城一样。娘娘知道如今正是草木葳蕤的时候,按说出了城,不拘去哪个庄子上,总归会有路旁生出来的草叶打到车轮之类的地方的,不至于那样干净。所以张平猜着刘若耶一准是另有去处,只瞒着老爷罢了。”
既知道刘若‘玉’极为厌恶异母妹妹,居忠这些人自是要顺着上意,提到刘若耶母‘女’都只直言其名。
果然刘若‘玉’一点都没生气居忠直接说了刘若耶的闺名,凝神片刻道:“她能去哪儿呢?张平可知道?”
“张平趁着刘若耶与张韶光说话时溜出来报了个信又去伺候了,她说刘若耶之前去过几回卫府,未知是不是与卫家七小姐有关系。”居忠道,“卫府之前一直借口他们的七小姐身子不好,拒见刘若耶。倒是与卫家七小姐‘交’好的另一位小姐,闵小姐,似乎不受限制,出入过几回。为了这个,刘若耶跟前伺候的百‘花’还‘私’下里骂过卫家不识好歹,那闵小姐不过是世家之‘女’、端木家的外孙‘女’而已,卫家把她迎进去招待,倒把刘若耶关在外头。”
刘若‘玉’听了就冷笑了一声,道:“卫家可算有个有脑子的晓得要避着这个灾星了?真是可怜啊!连端木氏都搭了一条‘性’命,结果她‘女’儿还这样的糊涂!刘若耶既然是过了夜才回去,一准是前一日跑去卫府,用了掩人耳目的法子去见了卫长娟,而且把卫长娟哄住了,留她住了一晚上!”
沉‘吟’了片刻,道,“如果是在在卫府过夜的话,纵然卫长娟收留且给她打掩护,那也是极冒险的。毕竟卫家其他人可未必似卫长娟这样糊涂好哄,万一被发现了,刘若耶肯定没法子下台!不是紧要的事情,刘若耶肯定不会冒这个险!只是她到底图什么呢?”
居忠就小心翼翼的道:“娘娘,奴婢揣测着是否与刘若沃有关系?”
“她们母‘女’两个算来算去就是指望刘若沃取十六族兄代之。”刘若‘玉’睫‘毛’低垂,道,“照理是会有些关系,然而……究竟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居忠可也不敢、不能回答了,殿里寂静了一会,刘若‘玉’咬着‘唇’思索着:“按说卫长娟年少无知,能够做的事情实在不多。她是卫家之‘女’,深恨凤州诸人与卫长嬴,倘若说刘若耶想撺掇着她去害这些人……但这两边又不是傻了,哪儿能容她近身呢?若是要她去对付旁的人么,卫长娟能够起到的作用着实不多呀?然而刘若耶‘花’了那么几年功夫跟这卫长娟‘交’好,自然有看中她的地方……是什么呢?”
正想着,殿‘门’忽然被推开,太子申寻穿着绛红绸‘裤’,上半身‘裸’.‘露’着,松松的披了件杏‘色’‘春’衫走了进来。他刚才在正殿跟姬妾玩得似乎太热闹了点儿,如今金冠半歪,俊脸‘潮’.红,脸上还有几处极明显的胭脂印儿。
带着这样满身旖旎‘淫’.靡之气,他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儿戏谑的看居忠等宫人有些惊慌的看着自己,愣了一愣才诚惶诚恐的俯身行礼。
见刘若‘玉’也有点不自然的起身迎接自己,申寻打量了下‘侍’立在她身前足有好几步远的居忠,嗤笑了一声,摆手叫宫人都退下。等寝殿里只有两人了,申寻‘摸’着下巴,玩味的看着刘若‘玉’,道:“孤还以为你神神秘秘的叫了内‘侍’进来,是因为孤有好些日子没来你这儿,你按捺不住寂寞,寻个内‘侍’玩什么假凤虚凰的把戏聊解寂寞。原来却是另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