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春’风的卫长嬴出了内室,在丈夫跟前的柔情蜜意笑意盈盈立刻化作了粉面含煞,先沉声叮嘱贺氏领着朱弦、团月这些人在这里伺候着——贺氏为人泼辣,教训起使‘女’来最下得了手,向来她脸一板,做使‘女’的包括她嫡亲侄‘女’朱实在内就没有不怕这位姑姑的。
而且贺氏对卫长嬴最忠心不过,对沈藏锋的伤势自然也是上心万分。有她在这儿督促,不怕伺候沈藏锋的人敢有什么疏忽。
卫长嬴自己则领了黄氏到外头说话,走了几步,没看到那软‘玉’,就皱眉问:“那个软‘玉’呢?”
“方才周夫人打发人过来叫了她去,说是端木八小姐索要近身使‘女’,想着少夫人既然来了,公子这里应该不需要软‘玉’了。”黄氏似笑非笑的道。
“原来是她打发过来的?”卫长嬴冷冷一笑,道,“夫君为国效力,殚‘精’竭虑身负重伤,沈楚与周氏夫‘妇’受本宗之命打理这祖宅,不思为夫君分忧也还罢了,居然还变着法子的折腾夫君!夫君这么重的伤,哪儿是个娇滴滴的、整日里就知道穿红着绿的小小使‘女’一个人就能伺候过来的?合着明沛堂上下如今就缺人手到这等地步,连多几个使‘女’都拨不出来了?”
她是本宗嫡支明媒正娶的三少夫人,又有养在婆婆身边的嫡长子撑腰,沈楚夫‘妇’固然论辈份是叔婶,然而被她着人叫到跟前,当众疾颜厉‘色’的这样质问,窘迫得下不了台,却还是不敢不答:“侄‘妇’误会了,我们怎会害了曜野侄儿呢?这都是因为西凉地僻,不能跟帝都比,使‘女’们大抵粗手笨脚的,怕伺候不来曜野侄儿。”
到这时候还端着叔叔婶婶的架子,一口一个“侄‘妇’”、“侄儿”,卫长嬴厌恶之极,拍案喝道:“粗手笨脚的伺候不了夫君!难道软‘玉’那样成日里就惦记着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要伺候的伤者丢在内室自己在外头倒茶喝水的反倒能伺候好?夫君现下卧榻不起,能离得了人在跟前?!这样浅显的道理,乡野之中三尺小儿都能明白,合着两位偌大年岁反而不知道了吗?”
黄氏在旁帮着腔,道:“少夫人且息了怒,或许沈总管与周夫人为人子‘女’时就是这么干的,又或者他们的子‘女’如今也是这样做的?”
沈楚与周氏哪儿敢认这个?忙都道:“这位姑姑可不要胡‘乱’猜测!这都是咱们人笨,怠慢了曜野侄儿。”
“既然知道自己人笨,沈氏族人众多,何不退位让贤、另请贤才来打理这明沛堂上下内外?”卫长嬴懒得跟他们罗嗦,丝毫不给面子的质问道,“合着我夫君是专‘门’给你们练手的么?!他伤得奄奄一息卧于榻上,你们作为族叔族婶,不‘精’心帮忙照料也还罢了,居然还把那院子里本来的几个下人都打发走,只留一个不三不四的东西在那儿守着,就是仇人也没有这样歹毒的——若非你们是沈家人,我道你们是狄人大单于收买的细作,惟恐害不死我夫君吗?!”
沈楚夫‘妇’被骂得满脸通红,想发作,又碍着她本宗嫡媳的身份与事实发作不出来,只好含糊道:“这回都是我们的不是。”
“不是?你们以为这只是不是?!”卫长嬴冷冷的道,“你们打量着我夫君好脾气,百般苛刻他,我可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我夫君何等身份何等人物,轮得着你们这种东西来欺侮他?!我告诉你们,如今我带了海内名医季去病的得意弟子端木家的八小姐前来,这也是圣上与贵妃娘娘期许的!更是帝都的父亲、母亲那儿的意思!回头请她给夫君诊断,若是夫君没什么事儿,也就算了;若我夫君因为你们怠慢伺候,有什么不妥——休怪我心狠手辣!”
沈楚夫‘妇’论起来是长辈,多年以来因为本宗嫡支远在帝都,他们受托照管这处祖宅,在族里也是颇有身份的。除了几位耆老外,任谁见了他们都是恭恭敬敬、亲热有加,如今被个远道而来的晚辈媳‘妇’当着上上下下一大群下人的面如此不客气的斥骂,十分的下不了台,沈楚就把袖子一摆,恼羞成怒的喝道:“你这‘妇’人好没‘妇’德!曜野侄儿亦是我之骨‘肉’之亲,我岂会故意去害他?分明就是你嫉妒那软‘玉’美貌,这才这样迁怒我们!不是我这做叔父的说你,为人之‘妇’,最不该有的就是这份嫉妒之心!你……”
话还没说完,卫长嬴已经勃然大怒,因为琴歌、‘艳’歌四人远在凤州,她之前又不及选拔大使‘女’,就领了打小伺候自己的朱阑四个小使‘女’及陪嫁里匆匆选了些个人一起来。这会左右一望,没见到什么能上去按得住沈楚的人,索‘性’命人:“去外头叫‘侍’卫进来!”
卫长嬴的陪嫁下人,叫进来的当然是卫长嬴的陪嫁‘侍’卫,沈楚见这阵势,吃了一吓,惊道:“你……你……你居然敢公然殴打长辈么?”
“敢谋害我夫君,你也配以长辈自居!”卫长嬴在娘家的时候,被宋老夫人爱若珍宝,卫氏族中诸位耆老,因为慑于卫焕以及宋老夫人对族人的约束力与震慑力,打她小时候起就没有谁敢怠慢她的。如今丈夫又是沈家内定的下任族长,如何会被个名义上的族叔吓倒?
当下吩咐‘侍’卫:“拖这二人下去,给我好好的查问!是不是秋狄大单于收买的‘奸’细,想趁着掌管祖宅的光景,悄悄儿的谋害夫君!”又下令,“把那什么软‘玉’硬‘玉’也一起带去了好生盘问!”
沈楚不意她真敢动手,而且还是当着下人的面动手,正要说话,卫长嬴的陪嫁‘侍’卫早就得了出去叫他们的使‘女’叮嘱,上来就是两记手刀,当众把夫‘妇’两个击晕过去,直接拖了就走!
见卫长嬴一抵达,还没过夜就把这儿的总管夫‘妇’收拾了,原本的沈家下仆人都哗然起来。只是卫长嬴狠狠一拍几案,丹凤双眸顾盼之间威严流‘露’,沉声喝道:“谁敢聒噪?!”
之前拥进来好几名‘侍’卫,带走沈楚夫‘妇’只用了两个,这会余人还没退出去,一起齐声拔刀寸许离鞘,‘露’出一截如霜如雪的刀锋,眼带凶光左右顾盼,为自家大小姐助威,声势凛然!
沈家虽然善战,‘侍’卫‘精’悍更胜过这些卫家‘侍’卫,但如今这些‘侍’卫又不是狄人,上首也不是狄人首领,而是本宗嫡支的少夫人,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下人们究竟是惧怕主子的,遂渐渐安静下来。
待人声平歇,卫长嬴冷笑着道:“方才我已经问过夫君,他这回伤得这样重,就是因为魏人里头出了内‘奸’,勾结狄人所致!这件事情,你们早已知道,竟任凭沈楚夫‘妇’怠慢,是一起欺负我夫君重伤之中无力视事么!”
下仆彼此对望,有沈楚夫‘妇’被‘侍’卫拖走而且还扣了个‘私’.通狄人的罪名,一时间无人敢出来顶撞这初来乍到的‘女’主人。堂下寂静半晌,才有一个老仆出来,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请过三少夫人安,这才恭声道:“老奴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沈总管与其妻究竟也是我沈氏族人,怠慢了三公子或许是有的。可老奴觉得他们还不至于会勾结狄人,还望三少夫人明鉴。”
卫长嬴斜睨着他,道:“你是何人?”
那老仆忙道:“老奴沈庭树,乃是前院一管事。”
“原来是沈管事。”卫长嬴道,“请恕我过‘门’之后一直在帝都‘侍’奉父亲母亲,这会子才到西凉,还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却要问一句:你可知道先前被夫君铲除的那些狄人‘奸’细各是什么身份?”
沈庭树道:“回三少夫人的话,老奴不知。”
“那我再问你一句。”卫长嬴淡淡的道,“若你察觉到身边有人乃是狄人‘奸’细,你可会放过他甚至替他隐瞒?”
沈庭树忙道:“这如何可能?老奴乃是魏人!魏狄世仇,纵然死,也绝不会放过狄人‘奸’细的!”
“那不就结了?”卫长嬴不冷不热的道,“如今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就说他们不至于……‘奸’细若是都在脸上写两个字,他们还能卖得了谁?但凡被查出来的‘奸’细,身份曝‘露’之前,哪个不是众人都觉得不可能?所以才给了他们机会窃取机密、卖与狄人!沈管事,你说对么?”
沈庭树无言以对,只好道:“三少夫人说的有理,是老奴蠢钝。”
“这也不能全怪你。”卫长嬴道,众人正以为她方才发作了沈楚夫‘妇’两个,现下轮到这沈庭树了,总该轻轻放过了,谁想卫长嬴跟着道,“你偌大年纪,想不清楚也是常事。既然如此,那就卸了管事的差使,换些年轻有为的上来,既免得误了正事,也好叫你颐养天年!”
丢下满堂哗然、想闹又忌惮着本宗势力以及卫长嬴本人出身的下仆,转回后堂。卫长嬴可算是能够歇下来喝口热茶解解乏了。
黄氏亲手捧茶给她,当着她的面往里头放了一颗碧‘色’丸‘药’,道:“这是提神的。”
卫长嬴点点头,喝了几口,果然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黄氏就问她:“少夫人初来乍到,先发作沈楚夫‘妇’,又去了那沈庭树的管事之责。后者倒也罢了,一群下仆而已。只是前者……怕是族里耆老会要说话。”
“哪里能让这些长辈们劳动?”卫长嬴冷笑了一声,道,“等我喝完了这盏茶,咱们就先去叔祖府上,挨个拜访诸位耆老——我还要先去好好诉说诉说夫君被怠慢苛刻的地方,请诸位耆老来给我做主呢!”
朱阑在旁,就好奇的问了句:“万一他们都帮着沈楚怎么办呀?”
黄氏嗔道:“别多嘴!”
“父亲母亲还在,我如今才过来,为了个沈楚他们就敢不给我这本宗嫡支嫡媳的面子。”卫长嬴轻蔑的道,“莫不是都嫌自家子孙前途太好了不成?!”
她的祖父卫焕当年因为是曾祖父老敬平公亲自定的名份,卫氏诸耆老都对他执掌瑞羽堂表示了赞成与支持。可即使这样,当初卫长嬴闺誉被卫家政敌联手败坏时,卫焕还不是一样对这些不随同他意见的耆老动了杀心?
沈宣兄弟可是跟这些耆老斗了多少年才坐稳了阀主的位置!
如今沈宣兄弟地位稳固手掌大权,之所以没把这些耆老怎么样,一来是为了名声,二来是怕族里不稳。但这两个也是建立在这些耆老后来见事不可为,转变态度表示投顺的基础上的——假如耆老又生了异心,沈宣兄弟一定不在乎族里多办几场丧事。至于这些人的子孙那就更加没好下场了,横竖沈家子弟多得很。
这些人只要还没老糊涂到了自毁‘门’庭的地步,绝对不可能为沈楚夫‘妇’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