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5卷]
第543节第六十六章如此兄长
“他们没有在久县落脚,甚至根本没有进城,就继续往南了?”长县,下午,庭中积雪盈尺,檐下冰棱及地。
但因为屋子里烧着地龙,卫长嬴仅着夹衣。她一身缟素、未饰珠翠,但天生丽质,仍旧让‘侍’奉她的几名正当年少青‘春’的施家‘女’儿望之生惭。
只是已经为婆婆穿起孝的卫长嬴此刻完全没有自得于自己容颜如‘玉’的心情。
她隔着绣幕,听完马不停蹄赶去久县打探完消息又赶回来的施林的禀告,眼神渐渐凝重起来,“你去,请与我同行之人都过来,除了邓妹妹、景儿还有随从!”
施林听出她语气里的怀疑与煞气,心下微讶面上却不动声的道:“是!”
他很快请了邓宗麒、裴忾夫‘妇’以及顾夕年前来。
这些人到了之后,卫长嬴让施林奉上茶水,就打发他与施家诸‘女’一起退下。
施林丝毫没有流‘露’出不满或期待之‘色’——他一个非家生子能够在卫家这种世仆如云的人家占据一席之地,最是知分寸。有他带头,那几个年少的施家‘女’子,本来自以为用心‘侍’奉了卫长嬴这些日子,卫长嬴跟前也没有其他使‘女’在,总该成半个心腹了吧?被施林一个眼风扫过,虽不明,却还是摆出顺从的样子,恭恭敬敬的退下。
卫长嬴注意到,对于施林,心下微微颔首。
等清了场,‘性’.子最急的顾柔章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卫姐姐,莫不是有了什么消息?”
“是有个消息,但目前还只是怀疑。”卫长嬴抿了抿嘴,先简单的说了一下久县县城外的酒肆里,有人偶尔发现路过队伍中的‘侍’卫乃是内‘侍’一事——她当然不可能把什么小童偷窥之类的话都说出来,就直接说了发现内‘侍’,尔后那卫家伙计怀疑是宗室路过,才把消息报到自己跟前。
顾柔章惊喜的问:“是宗室里的谁?应该是从东‘门’走的吧?只有宗室之人吗?有没有士族同行?这世道,照理遇见了都该结伴走才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见着过咱们的家人?”
“如今还都不知道。”卫长嬴环视了一下众人,道,“但有一个问题,这宗室只在那酒肆里打了个尖,没进久县,继续南下!”
她强调,“此人只得数十骑护卫!”
“只有数十骑护卫?听说这左近也就长县跟久县太平点,离了这一块,盗匪多如牛‘毛’。”连最单纯的顾柔章都愕然,“这么少的人,连在久县多招募些人手都不做……这是谁啊?这么大胆?”
她单纯,她的二哥可不单纯,当下就想到了关键处:“若是被戎人追赶,那是不会在路边酒肆停下打尖的。既未受到戎人追赶,如今这世道,盗匪与流民几乎遍地都是,即使那人的‘侍’卫个个有以一挡百之勇,也不可能保证护他周全!既然人手不足,岂能不入城补充或者托城中人代为求援?既不入城,那就肯定有内情!”
邓宗麒与裴忾对望一眼,脸‘色’俱沉了下来:“这些年来留都的诸王里,润王、代王、英王跟蔡王的封地都不在这个方向;庶人申嘉早已被废去王位数年,早失去了对封地的控制,回去也没什么用;先帝的十二皇子因为不受宠,生母又已去世,一直到先帝驾崩都没人提过他的封王,新帝登基之后,倒是封了他一个肃王——但尚未给他指定封地!十二皇子以下的先帝子嗣都还没到封王的年岁……”
“会不会是去投奔谁?”顾柔章猜测道。
“不会的。”顾夕年淡淡的道,“除了被戎人追赶之外,值得这种世道下冒险赶路前去的,要么就是想回封地去安稳人心。若是投奔,脱险之后就该以稳为主。否则还没跑到靠山的势力范围,就先叫路上的盗匪、流民杀了,岂不冤枉?”
顾柔章‘迷’‘惑’道:“那这人倒是奇怪,按说既然是用内‘侍’来充当‘侍’卫,跟宗室决计脱不了关系。宗室的人,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不怕死的,何况要找死,何须寻盗匪,直接撞戎人刀上或自己举剑自刎不都一样的?为何要如此冒险?”她想了想,“难道说……他们是盗匪伪装的?!莫不是趁着帝都出事,想冒充宗室去做什么坏事儿?”
没等旁人回答,她又想到一种可能,“或者他们走得急,根本不知道过了久县就会有盗匪?唉,这些人却也忒笨了些!”
“柔章你还是不要想了,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顾夕年看了她一眼,道。
顾柔章正‘色’道:“二哥你这话说的不对,如今非常时候,咱们既然走在了一起,岂能把事情都推给你们,而我坐享其成?”
顾大小姐、如今的裴家长媳自认为自己这番话说的有理有节、通情达理而且识大体顾大局,可谓是同舟共济之义的彰显……怎么也该得顾夕年几句诸如“柔章你真的长大了”或者“柔章越发懂事了”之类的夸奖吧?
然而——
顾夕年看她的目光带出了几丝怜悯,用漫不经心的、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哦,为兄的意思是,柔章你真的不适合‘操’心这一类的事情。”
“……”堂上沉默数息,卫长嬴、邓宗麒、裴忾三人几乎同时优雅的端起茶盏来品茶。
顾柔章把自己二哥这句话足足思索了五息,才勃然大怒:“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邓夫人突围时染了风寒,因为咱们无法辨认卫嫂子包裹里的‘药’都有些什么用途,以至于拖延了医治,至今卧榻不起!”顾夕年神情自若,侃侃道,“而沈家大孙小姐突围时虽然没染风寒,却受了惊吓,至今魂不守舍,神情木然!虽然说到了锁烟镇后,有人伺候她们两个了,但你想这儿的下人哪能跟咱们在帝都时用的比?更不要说她们两个如今都不大能视事,若是‘侍’奉的下人不用心,甚至于偷‘奸’耍滑……岂不是委屈了她们?”
“……这跟我不适合‘操’心这会的事儿有什么关系?”顾柔章一脸‘迷’惘的问。
裴忾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顾夕年温言道:“傻妹妹,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提醒你,咱们必须要留个人在她们跟前看着,免得她们这会被人亏待了?”又说,“你看,卫嫂子要跟咱们说事情,我跟你夫婿、邓兄呢又都是男子不方便,这个人选,不是你,还能是谁?”
“原来是这样啊。”顾柔章嘟了嘟嘴,道,“唉,陪着她们成天在房里很闷的……”
“你方才还说如今非常时期不能把事情都推给我们……”顾夕年唏嘘,“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呢?”
自认为现在已经很懂事的顾柔章犹豫了片刻,到底下定决心,站了起来道:“那我这就去吧,你们放心,我一准亲自盯着人,不使任何人亏待了她们!”
“……”目送她离开,卫长嬴等人皆是无语!
而顾夕年则是神‘色’平静的呷了口茶水,道:“柔章最爱抢话,偏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她在这里没得耽搁功夫,现下说正事吧!”
合着他三言两语哄走顾柔章就是嫌顾柔章方才抢问抢答了几句话……
众人再次无语……
定了定神,卫长嬴道:“三位可还记得,玄甲卫在东‘门’接应的谎言?”
这句话如巨石入池,顿时在三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你怀疑与此人有关?!”
“此人岂非不可疑?”卫长嬴反问,“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由区区数十名内‘侍’乔装的‘侍’卫保护的宗室,为何敢、为何要就这么匆匆赶路?久县过去不远就不太平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按照常理,宗室撤出帝都之后,应该像我们一样,先甩掉追兵,尔后寻机会与其他宗室或贵胄汇合!何况久县有我卫家以及渠‘阴’闵氏的产业,我们两家跟宗室可没什么仇怨,再说这次帝都落入戎人之手,正是君臣戮力同心之际!这人却是连打听都没打听久县是否太平、城中是否有什么显要人家可以安置他……就这么继续赶路!”
“从东‘门’撤退的众人情形我们暂时还不得而知。”卫长嬴看着他们,静静的道,“谁又知道,此人是不是因为先前的谎言被识破,因此惟恐遇见了被骗之人,这才不敢停留、不敢进城?”
沉默片刻,邓宗麒道:“不管怎么样,既然是从帝都突围的宗室,咱们先追上去,把人拦下来,看看到底是谁,再作计较。”
他这个提议虽然简单又暴力,但裴忾与顾夕年略作思索,却都同意了。
因为即使是宗室……在数代昏君、如今连帝都都被戎人占据的情况下,魏祚已经衰微到了连宗庙都保不住的地步了,虽然在帝都失守里吃了大亏的士族却仍旧根深蒂固。他们才不怕得罪了什么宗室呢!
既然不怕得罪,这个最快最直接证明卫长嬴猜测的方法,自然要用。
三人都是坐言起行,既已定议,立刻起身,道:“既然对方有数十骑护卫,寻常伙计却不太好用。我等及‘侍’卫必须都去才有把握,否则一旦发生冲突,可别被对方拿了去。”
“这两瓶‘药’你们带上。”卫长嬴是早在晌午前听施林说了这行人的情况时就生了疑虑,所以趁着用午饭时就把东西备好了,此刻介绍,“左边一瓶是伤‘药’,右边一瓶……则是神医一脉的毒‘药’,不过不会立刻致命。对方的护卫人数相对久县后的盗匪来说不值一提,但相对于咱们的人手来说却很多了。若是有机会,不必近身相斗,只须以此毒抹于箭上,想办法让对方的血里沾上些许……此毒慢说除了神医一脉之外无人能解,即使是知道解‘药’,‘药’材又齐全,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做不出来。到那时候,人早就死了!”
三人一喜,道:“嫂子此计甚好!我等人手确实不如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