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笑了一下,道:“如果宋司空不知道,又怎么会执意‘逼’迫宋大小姐嫁给九殿下呢?九殿下虽然是娘娘的亲生骨‘肉’,但婢子说句实话,也是不喜欢他的。当初九殿下被废去太子位,贬去衡地时,娘娘就有意让婢子随行辅佐,可婢子硬是磨着娘娘准许婢子留下来……预备跟着公……如今的小姐。”
她目光一黯,“可惜啊,婢子无能,自请陪伴小姐,却终究护不住小姐!”
卫长嬴默默擦着泪,神情惘然。
室中静了片刻,胡氏继续道:“婢子这条命是早就心甘情愿的‘交’在娘娘手里,任凭娘娘做主的。娘娘只有九殿下一个儿子,但连婢子都不愿意陪伴九殿下左右——这样的一位主儿,宋司空却铁了心的要把宋大小姐嫁给他,无非是因为宋大小姐根本就不是宋司空所出,是魏哀帝的骨血、是前魏的金枝‘玉’叶罢了!”
“那他们岂不是同父异母?!若成亲那就是‘乱’.伦——我舅舅也就算了,我想他应该是为了报复魏哀帝!可你家娘娘呢?她是什么意思?!申寻是她亲生骨‘肉’吧?就算不满意,怎么能这么害他?”卫长嬴吃惊的问。
胡氏哂道:“但九殿下最终娶了宋大小姐没有?”
卫长嬴咬了下‘唇’,忽然想起来当年宋在水退亲一事里,似乎有种揣测是废后顾氏也不是很想结这‘门’亲,那时候以为是皇后更看重东胡刘氏的支持——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江南宋氏论‘门’第不比东胡刘氏差,太子妃人选的话,宋在水更是比刘若‘玉’要强得多。但宋家从文,刘家尚武……而那时候大魏天下已经不怎么太平了。申寻的外家洪州顾氏,也是偏重文官这边的,太子确实需要军中势力的协助……联姻当然是最快最稳妥的办法。
所以即使卫家、宋家这边隐约察觉到废后顾氏嘴上惋惜着宋在水额上留疤,心里却很赞成解除这‘门’婚事,但都照着局势想,没有一个怀疑内情……
卫长嬴不禁问:“那你家娘娘,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她脑中灵光忽然一闪,脱口道,“你刚才说了两次,邓贵妃供认?!”
胡氏淡笑着道:“没错儿!司空夫人那么隐蔽的事情,魏哀帝都不敢告诉人,当时知情宫人哪个不被灭了口?若非迫着邓贵妃自己说出来,我家娘娘怎么可能知道呢?”
“你家娘娘居然能够‘逼’着邓贵妃供认?!”卫长嬴皱起眉,“我记得贵妃虽然在后位上面没有争过你家娘娘,然而你家娘娘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吧?她到底是魏哀帝的嫡亲表妹!”
胡氏轻蔑的道:“卫夫人您不会真以为,魏哀帝有多看重跟邓贵妃之间的嫡亲表兄妹关系吧?”
见卫长嬴询问的看着自己,胡氏道,“实话告诉您吧,邓贵妃之所以始终没能够成为魏哀帝的皇后,就是因为魏哀帝不愿意立她!为什么不愿意?呵呵,这事儿说起来那就更长了,总之是邓太后——就是邓贵妃的姑母、魏哀帝之母那会的罅隙了,邓家虽然是魏哀帝的外家,然而魏哀帝对士族向来一视同仁,即使是外家也不例外!邓太后当年坚持想立邓贵妃为元后,魏哀帝却怀疑邓太后企图继续摄政……硬是跟刘家‘私’下联络,立了元后刘氏……”
她嘿然道,“您看邓贵妃是跟元后刘氏一起入宫的,可她头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亲生骨‘肉’郢王的排行,在皇子里才第六!把公主们算进来的话,那都要排到十以外了!可见邓太后在世时,她的得宠程度!郢王可是邓太后没了之后,才出生的!”
卫长嬴擦去眼角的泪,平复了下心情,沉‘吟’道:“照你这么说,魏哀帝对邓贵妃不过如此,更不太可能立郢王为储君。那为什么废后钱氏,还要对郢王下手?毕竟邓贵妃位份不低,出身也不差!即使魏哀帝不看重与她的表兄妹关系,贸然迫她不死不休,到底划不来吧?若说废后钱氏嫉妒的话,魏哀帝宫闱里何时少过人了?邓贵妃从来没有得到过宠夺专房的待遇,废后钱氏为什么非要跟她过不去?难道就是因为她位份仅次于皇后吗?”
对于这个问题,胡氏轻笑了一声,侃侃道:“您知道废后钱氏是怎么入了魏哀帝的眼,成为继后的。没有东胡刘氏的引荐,废后钱氏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被迎为继后呢?但废后钱氏做了皇后之后,不但跟刘家越来越疏远,最后为了自己儿子竟污蔑‘逼’死了元后刘氏所出的嫡长皇子、国之储君!您说刘家会善罢甘休?”
卫长嬴怔道:“你是说,郢王是刘家干的?”
“东胡刘氏怎么会不防着废后钱氏得势之后翻脸不认人?只不过,他们也没料到魏哀帝那‘性’.子……宠爱废后钱氏那几年,简直就像是没脑子一样,废后钱氏说什么就是什么!”胡氏淡淡的道,“要知道在废后钱氏之前,魏哀帝纵然有过几个宠妃、对元后刘氏也不错,但没有一个有专宠还有言听计从这种待遇的!东胡刘氏估计失误,所以没能保住元后骨血。”
“但东胡刘氏在给废后钱氏铺路时,所设暗手,可也不是白准备的。”胡氏嘿然,“郢王是刘家授意害死的,这一点废后钱氏心里很清楚。但下手的人偏偏就是她的心腹——事后还把祸水引到了当时跟此事根本不沾边的霍淑妃那里,做足了废后钱氏自恃宠爱不把妃嫔放在眼里的姿态……偏偏魏哀帝那会正宠着废后钱氏,随便问了问就下旨把霍淑妃等人处死,强行了结了此事!您说废后钱氏还解释得清吗?”
卫长嬴凝眉道:“刘氏只做了这一件?还是?”
“当然不可能——刘家吃了那么大的亏,生生捧出个白眼狼来,不给足钱氏颜‘色’看,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胡氏摇了摇头,道,“这么说吧,要没元后刘氏留下来的人手、东胡刘氏在元后过世后继续栽培,我家娘娘当初也未必坐得上后位。”
“果然你家娘娘之所以能够登上后位,与刘家有关!”卫长嬴抬手‘揉’了‘揉’眉心,呵了一声,“所以你家娘娘打算解除与宋家的婚约时,立刻选择了刘家?”
胡氏淡淡一笑:“正是如此!”
她想了想,道,“婢子继续给您说我家娘娘什么时候知道了宋大小姐的身世吧,那是我家娘娘与邓贵妃一起对付废后钱氏的时候——邓贵妃的宠爱,从头到尾就是那么一回事,不算失宠,但也觉得算不上盛宠。可我家娘娘不一样,我家娘娘是洪州顾氏旁支之‘女’,老实说在顾家地位平平。当初送娘娘进宫,完全是因为娘娘的美貌,不亚于废后钱氏!”
胡氏叹了口气,“结果娘娘进宫之后,还真因‘色’获宠,连连晋升——娘娘进宫时,位份仅仅是从七品的御妻,不两年就晋为从二品的九嫔之首——您说废后钱氏还能坐得住?”
卫长嬴追想自己头次进魏宫,在丹墀下望上去,还是顾皇后的那一位,天香国‘色’,犹如‘春’水般醉人的眼‘波’……垂下眼帘,道:“邓贵妃被误导跟废后钱氏有杀子之仇,而你家娘娘则是为了自保,一起联手对付废后钱氏——这个倒不是什么秘密,我当年才嫁到帝都时候就听说过这番经过的。只是,既然是盟友,为什么你家娘娘可以让邓贵妃供认?”
“您知道梦见散吗?”胡氏伸指掠了把鬓发,含笑问。
卫长嬴脸‘色’微变:“跟这东西有什么关系?”
“宫中库房里找出来的那一份古方,您也知道吧?”胡氏淡淡的道,“那一份,是假的。”
这个结论,端木芯淼就讲过,所以卫长嬴并不意外,她想起废后顾氏对端木芯淼的承诺,试探着问:“你家娘娘手里有真的?”
胡氏摇头,但想了会又点头:“那方子是真是假不知道,毕竟大赫徐妃到如今已经有两百年了,中间以讹传讹也不一定呢?总之,娘娘手里那份梦见散的方子,远没有记载徐妃时的那么神奇,不过比大部分驻颜方子都要好而已。您头次见娘娘时,娘娘年岁已长,是连孙儿都有几个了,可是看起来跟您当时年纪差不多……娘娘就是一直服着那梦见散,但,至于真假那就不晓得了。”
卫长嬴问:“那么你家娘娘那里的梦见散方子……是打哪里来的?”
“说起来您可能都不相信,我家娘娘出身顾氏旁支,自幼没了父亲,靠着寡母拉扯度日,虽然顾氏族中有接济,到底也是过过苦日子的。”胡氏哂道,“倒是跟司空夫人幼年仿佛,说起来司空夫人比我家娘娘还要好一点,司空夫人到自己死时可也是父母双全——说远了,洪州地处江南,梅雨天东西易‘潮’湿生霉,所以赶着梅雨前后的晴天,那边都要晒东西。”
“娘娘小时候给家里打下手拿东西出去晒,偶然在角落里翻到一本古籍……就是古籍夹层里藏着的,被娘娘闲着无事翻来翻去时发现。”
卫长嬴怔道:“还真是巧?那库房里那张?”
“那是一直在库房里的。”胡氏认真的道,“其实当初娘娘入主中宫,偶然发现库房里那张方子,竟与娘娘幼年所得的方子都为梦见散后,也感到非常惊奇。但库房里那张方子,除了‘药’引跟传说中的梦见散一致外,实在不像是正经给人吃的——那么贵!所以娘娘推断,应该是有人想要隐瞒娘娘幼年所得的那张真方,故意‘弄’了张以幼童脑髓为‘药’引的假方出来‘混’淆是非!当年大赫徐妃未必真的用了假方,不过是说给冯后听了,好报复冯后而已!”
“你说梦见散如何让邓贵妃招供的吧。”卫长嬴再次‘揉’了‘揉’眉心,道,“既然邓贵妃年轻时候也没有宠夺专房过,即使她永远二八年华,好像意义也不是很大?为何这梦见散能够叫她供认……供认这词,可不是寻常就能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