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因受风雪阻挡,车子又连续出问题,引擎老是熄火,直至临近正午,他们才出永屏口。入宝滦边界的枬城,已是下午三点钟。便见一条卵石马路,笔直往前延伸。此处系宝滦知名商道,设有征收税关卡。这几日,又另外架设了一道卡子,负责防范敌军。因是战时,宝滦也加强了布防,附近几座城市的商旅,都打消了做买卖的心,道上未免冷清。

他们的车开过去,只见得零星几个骑骡子的小商贩,正在接受检查。关卡四周,浇筑的水门汀地,木栏杆叠累,方正排开。栏杆上遍绕铁蒺藜,两侧堆满沙袋,几挺机枪架在上面。抬眼再往前,只见岗哨林立,一例戍卫装扮,配有机枪,四下还有零散的人员,往各处巡逻,端是防守严密。卡子口的士兵,都戴着钢盔,车子过来,长刺刀便“咵咵”往前下方挥去,利落挡住车头。

黎灿勇递上证件,那是他们直属警卫特持的通行证,北省边防关卡处的人,都是识得的。当首的士兵接过一看,立即将双脚一靠,标准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双手将证件奉还,不做任何检查,便放他们通行。开到城门口,又有一道检查。下午四点过,进出的人流车辆并不多,只是因检查严格,一车一人过去,都得费好些时,宽阔的门前倒是排了一条长龙。

如钰忽听车外有孩子在啼哭,好像是糖葫芦吃完了,嚷着让爷爷新买一串,爷爷不耐烦再排队,不给他买,引得他大哭。正想着,忽又听到城门里边,传来阵阵急促喇叭声,又有哨声,又似乎有人跳动的声音。那木栅栏被人飞快推开,检查的队伍,立即让出道路。只见出一匹棕马驰来,马上坐着一位军官,一条线的步兵,紧紧跟在后边。

如钰从他领章看出,这人是北省军骑兵团的军官,看他神情,倒是很欢喜。黎灿勇向如钰他们略欠身,便下了车。那军官当即跳下马,对黎灿勇拱手道:“好兄弟,一别三年,想不到又在这里相会,怎么不提前打招呼,要不是底下人说见到了黎大哥,兄弟还不知兄台过来了。”黎灿勇笑道:“你的侦察兵可真够神速,好兄弟,改日再叙,我急着赶路,正好跟你借两辆汽车使使。”那军官豪爽大笑:“没问题,不过你们预备去哪儿,我派兵崽子送你们。”黎灿勇道:“庆台。”

那军官似乎明白了,唏嘘两声,摇头叹道:“是因为齐绍宇的事吧,我都听说了,唉,年纪轻轻,可惜了。”军官当下将他们迎到军营外,立即找来勤务兵,调了两辆军用大车,在车底加上粗铁链,因黎灿勇谢绝了士兵的护送,便给他们派了两位汽车夫。

如钰和董宛玉两人占了当头那辆车,又继续往东驶去。宛玉本是爽朗不拘礼节之人,在永屏山时,因碍着人多,不便和如钰谈及此行目的。这时略作斟酌,便开门见山道:“颜小姐,你别误会,我去庆台,只是......只是......”她说着,眼睛却是一红,便蓦地低头,耳朵下的翡翠坠子,一颠一颠得地晃动,像她惴惴乱跳、颠簸不安的心。如钰因为心里始终没着没落,这两日极少说话,看见宛玉的模样,忽然生出一种想法,觉得她和齐绍宇,其实是很般配的,她不知怎么会转到这个念头上来,明明无法确定他是否还生还,她立即又感到无言的酸楚,只略略笑道:“我都知道了,也都明白的。”

开到清泉县,天已完全断黑,不宜再赶路。他们又到了一处军营,那里的营长与黎灿勇系旧时,很热情地接待他们吃晚饭,又和他们聊起战况,随后派士兵将几人带往军营旁的一栋民房。如钰和宛玉单独住最好的那间。屋中有冷热水管,独立浴室,也有火炉子,但没升火。士兵给她们端来火盆,又找了一簸箕木炭和木屑,端到外面点燃,等炭块烧着,才将火盆端进房。

翌早天蒙蒙亮,如钰就醒来了,宛玉还在睡熟。因为安静,隐约能听见士兵操练的声音,远处街巷上,又似乎有人在拉空竹。那“嗡嗡嗡”的声音,拉长了又缩短了,如行云流水,从耳边潺潺滑过。如钰拉开窗帘,抬头看着远处。日已东出,白桦树丛外,朝霞橙红,似大桶油漆笔直泼下,以一种决然的姿势,一路灼烧到老远的天际,那红色一层递一层,逐渐淡了开,像国画里的晕染,缥缈落到天尽头,却有种万籁俱寂的空旷。

董宛玉起来时,时辰还很早,便和如钰坐在火盆边烤火。黎灿勇他们还没过来,因等得无聊,如钰找到两套二十根鲁班锁,拆了又组,组了又拆,慢慢消磨时辰。突然听见一阵砰砰的拍门声,董宛玉前去开门,便见董立和黎灿勇满面喜色地走进来,董立大声笑道:“营长刚收到一条消息,说齐绍宇没有死,他被航空队长救了,具体怎样,我不太清楚,总之他是福大命大,昨晚就回到了庆台本营。”

如钰万分吃惊,手上忽觉灼痛,她“咝”地收回手,原来是失神时,没察没觉地,差点摸到炭块。她立即起身,屏息问:“可确定?”董宛玉也问了一句,黎灿勇连连点头。董宛玉喜不自胜,大大大喘一气,像刚从水里洑出,满口满鼻都是新鲜气,她顿时拉着董立手臂,笑得欣喜如狂:“三哥,快带我庆台。”如钰见她眉花眼笑,楞了一愣,突然听见黎灿勇道:“颜小姐,该出发了。”她默然跟着他们出去。

至庆台沿路,皆是山峦重叠,他们此去,几乎是盘山而行,山路又都是泥土路。好在宝滦一带多山,冬季虽寒冷,却少见落雪,路面倒也干燥,开起来不甚费劲。这一日天气绝好,正午他们在一处临河的村舍吃饭,便见艳阳高悬,照着结冰的河面,像大块白玻璃种翡翠。河岸堆有岩石,石间钻出一株小雪松,葳蕤纤细,两条树影印于冰面,正像翡翠内沉淀的石纹。

因见日光好,车夫尽量避开树荫,往中间晒得着光的地方开。董宛玉因知齐绍宇平安,心情愉悦,显得喜气洋洋,不住和如钰笑谈,多是说些宝滦那些清初时期修建的庙宇苑囿。偶尔开到一处村庄,只见河面冰封,许多人背着鱼篓,蹲在边上,拿上铁铲和铁镐,凿冰捞鱼。车子过去,就见一条条小鱼竟从洞里蹦了出来,一只握在人手上,还在不住摆尾,董宛玉也看得十分有趣,如钰却始终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将开至边界,如钰抬眼看,已近黄昏,暖红的太阳正慢慢缩小。仿佛红线织的渔网撒开,网了成片金鱼,渔人累了,打个盹,那一尾尾鱼又挨次溜掉,后来渔网收起来,那一点明亮,一点红澄澄的温暖,也消失无形。日色,便是这般金、红地变化交错,终至于无日。

这时董宛玉见到了界石,那张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忽然散出光芒,她正想说话,忽听如钰道:“董小姐,就此别过,你和令兄去庆台吧。”如钰推开车门,走向第二辆车,向黎灿勇道:“我们马上回邺陵,留董先生和董小姐去庆台,”忽然又对众人笑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来这边的事,还请你们当做没有发生过。”

事出突然,董立惊讶不已,当即下车,他看眼妹妹,低声问道:“颜小姐,是因为舍妹吗,既然齐绍宇平安无事,在下可以带舍妹回家。”如钰静静摇头:“归根到底,只是为我自己,董先生不必追问了。”董立仍然不甚不明了,可是这世间太多事,点不破,也无需点破,他当即笑道:“保重。”

下午进了庆台境内,董立便去找到巡卫队长,自报身份,让他们送他兄妹去本营。队长难以置信,当即派人给齐绍宇卫队捎信,请人前来确认。送口信的卫兵走到半途,正巧遇上邓高旗,遂将二人带到本营。不凑巧却遇上齐绍宇开会,二人便与邓高旗聊起齐绍宇遇刺之事。

齐绍宇这回能躲过一劫,全赖卢顾问的临时起意。原来卢顾问为防敌方行刺,上车前,临时让一位警卫与齐绍宇换了座,让那警卫坐第三辆车,齐绍宇和邓高旗则坐最后一辆警卫车。这次爆炸范围太大,前面四辆车均被炸掉,卢顾问也没能幸免,只有最后一辆车躲过一劫。后来为避开刺客追击,汽车夫慌不择路,将车子开进一座森林,谁知竟迷了路,直在森林里困了三日。所幸那三日,航空队在执行散发传单的任务。那日下午,齐绍宇远远听见飞机声,忙叫汽车夫和邓高旗点燃三堆松枝,又将汽车后视镜砸下来,跑到高处一块空地上,向半空反射太阳光,发送求救信号。他们航空处飞鹰队的队长魏允武发现信号,当即在空地着陆,将他们救回本营。

北省军前线作战指挥本营,设在一处临时征用的民居内。系一座中式宅院。宅邸主楼,作齐绍宇日常起居之用。前边两排厢房,一排作临时办公处,另一排,则作齐绍宇幕僚的居所。

因两军目前休战,本营内,已不似前阵那番紧张忙碌。邓高旗今天休息,本是在外边打冰球消遣,下午将兄妹俩接来,便往办公区跑了五六趟。一楼搭着简易电台,值夜的秘书和电报员,都坐在旁边烤火。邓高旗从刘军长的副官那里抢了一只胖头鱼过来,切成鱼片,刷层油,撒了盐葱蒜,便叫李秘书找来粗铁架子,平放在铁盆上,然后搁上鱼肉烤起来。

邓高旗刚吃了一片,便听一阵喧哗声,有人大笑着嚷嚷开了:“那谁啊,存心捉弄我们,知道我们开会饿得慌,在外头烤起鱼来了,香味儿都飘进会议室,馋得我都法儿汇报了!”邓高旗知道散会了,立即起身,齐绍宇走在前方,说话的是刘军长。邓高旗嘿嘿笑,一挠头,当即附在齐绍宇耳边:“那位茂昌商行的董家三爷,还有他妹妹来了,在主楼那边,让我等您开完会再来找您。”齐绍宇大为意外,他和董家兄妹素昔并无过多往来,突然造访,他只能往茂昌行上联想,想必是商行遇上什么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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