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萧厉珏皱着眉，脸色阴沉得可怕。
叶尚春还想说什么，却被龙一一拽，给拖了出去。
殿内。
萧厉珏转过脸，看到茶几对面，那盏已经凉透的花茶。
茶香已然消散，连同那个娇俏浅笑的丫头，一起不见了。
他转过脸，又看向棱花窗外。
想起了那一年，见过的莲妃，不，当时还只是个嫔位的莲嫔唯一一面。
那时他的母妃正值盛宠，他也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太子。
皇后之位空虚，后宫众位嫔妃虎视眈眈。
彼时，传出皇帝即将立后，而身怀有孕的柔妃，是最有望成为皇后的。
只等她顺利诞下三皇子。
谁知，柔妃却在临盆前一个月，被野猫冲撞，临时早产！当时皇帝和太后前往相国寺祈福，唯有丽妃等人在宫中。
当年有一位刚进宫就被封为妃位的后妃，仗着父族乃是驻守边关的大将，跋扈蛮横，目中无人。
也不知受了谁的挑拨，居然去妨碍柔妃产子，非说什么早产之子会对皇上产生凶煞之象。
要柔妃母子二人一尸两命！当时在宫中的丽妃等人，竟全都不知事一般，没有一个去阻拦那女人。
唯有莲嫔。
冒着以下犯上的凶险，硬生生拦住了那欲要将刚刚生下三皇子的柔妃母子溺毙的后妃，并被罚在冷冬三月，跪了足足一夜！待到皇帝回宫时，柔妃母子平安无事，倒是莲嫔，高烧凶险，差点一命去了。
皇帝大怒，当即褫夺了那后妃的封号，打入冷宫，甚至贬了那大将军为三品。
参与的宫人内侍，毙命无数。
后宫众人这才隐隐察觉，这位一直看上去不温不火的莲嫔，才是皇帝的心上人。
也就是那之后，他的母妃开始变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动辄打骂宫人砸碎御品。
并常在他耳边说：“我儿，你一定要好好地坐稳了这太子之位，娘以后就指望你了……”他记得自己当时还问：“母妃，陛下最宠的就是您，只要您尊贵，儿子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你不懂，我儿。
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在皇上心尖尖里头的，是那莲嫔！母妃算什么啊！挡箭牌！障眼法！”
“母妃，挡箭牌是什么？
障眼法又是什么？”
母妃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已经记得不太清了。
可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听得多了，他便开始留心这位莲嫔。
终有一日，听说莲嫔因救护皇嗣有功，擢升妃位！母妃那日在宫里打死了一个打翻了花瓶的宫人。
他看着那被抬出去的尸体，决定去看一眼那莲妃。
那是他唯一一次，瞧见那个女人……远远的背影。
朝着皇帝一步步走去，皇帝的眼中，深情似海。
他那时候终于明白，母妃说的‘障眼法’，是何意了。
那是他唯一见过莲妃的一面，彼时，他也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而已。
然而，后宫之中，关于莲妃的议论，从来没有休停过。
她搬进了上清宫。
皇上赏赐了她一座行宫。
她陪着皇上参加了国宴。
皇上册封了开国侯府的千金为后，意欲立她为贵妃……再之后。
便是那一年的夏日祭。
宫中突然传出一条另所有人谈之色变的谣言——莲妃，在夏日祭的太液池旁，被皇帝亲手掐死了！当时的他已经六岁了，听闻消息，跑去找母妃时。
却听到母妃在宫中大笑。
“哈哈！活该！以为皇上的宠爱就是那般好消受的么？
早就知道会落到如此地步了！哈哈哈……”他听得毛骨悚然。
身后的小内侍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殿下，莲妃是偷人，被皇上发现，然后处死的。”
萧厉珏看着窗外，如今恍然回首。
母妃当时阴测测的尖笑似乎还在耳边，内侍战战兢兢的话语犹如昨日。
然后，光影飞梭下。
有些从前他没有发现，或者说藏在黑暗里真正的东西，似乎，一点点地露出了头来。
为何，莲妃会死？
莲妃死后，母妃又重新得了盛宠？
而他，在那之后，在相国寺的那一夜，与这之间，到底又有什么关联呢？
最重要的是。
在他的记忆里，莲妃，从未生过孩子。
那么，现在上清宫的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他闭了闭眼。
忽而一捂胸口。
“噗！”
吐出一口血。
“殿下！”
……慈宁宫。
荣德太后看了眼面前的丽妃和已经处置过伤口却依旧满脸苍白的万贵人，笑了笑，“今日都辛苦了，快坐下吧。”
丽妃此时依仗在手，不再畏畏缩缩，得意一笑，在旁边坐下。
万贵人却依旧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小脸更是白的可怜，看了眼荣德太后，小声道，“谢，谢太后。”
却并不坐。
太后心下暗暗满意，瞥了眼丽妃，也不理她，只对万贵人笑道，“今日若不是你，只怕咱们都还不知晓元公主竟已回到了宫中。
这可是大功一件，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么？”
万贵人连忙摇头，“妾不敢，都是，都是妾侥幸，不敢称功。”
太后正要的便是这种谦卑胆小的人了，极好把控。
便愈发笑得慈善，“你这孩子，哀家说你有功，你便是有功。”
说着，又思忖了下，随即笑道，“这样吧！你既不要赏赐，哀家便替你把位分升一升吧！”
闻言，丽妃脸色一变。
万贵人也吓到了，瞪着眼睛朝太后看了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妾，妾不敢……”可已被荣德太后打断，“你进宫也许多年了，伺候皇上一直体贴熨实，是个娴静温婉的好性子，就传哀家的懿旨，贵人万氏，温静贤良，和婉柔嘉，擢升为嫔，迁居，嗯，西泰宫吧！”
嫔位可就是一宫之主。
丽妃脸上变了又变，看了眼太后颇有深意的笑脸，终是对她笑了笑，“恭喜妹妹了。”
万贵人像是被这天上掉下来的狂喜给惊呆了。
愣愣地看了太后半晌，踩在身后宫女的提醒下，赶紧跪地谢恩。
这样的顺从老实，太后哪里有不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