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众人面对这一变故,不了解的就只顾着安慰。事后,锦竹把订好的机票给退了,留了一天的缓冲时间出来。
谁知到了第二天,沈谦却宣布原定计划不变。
他的黑眼圈格外重,整个人看起来比前几天还要疲惫;麦穗站在他旁边,丝毫没有外露出刚刚丧父的悲痛。
后来在飞机上,锦竹悄悄问她:“你还好么。”
麦穗身上盖着毯子,微微翻身面对她,淡淡道:“我是被我亲爹抱给人贩子的。”
锦竹“腾”地一下精神了。
“我也没想到,他死之前才告诉我。不过也无所谓,说实话,我对他其实没什么感情。”
锦竹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说:“孙家在上海那么有财有势的,你那爹既然归西了,财产肯定得有一部分砸到你头上。穗儿,我在上海混过一段时间,知道那孙家小姐的厉害,你可别吃亏了。到时候争遗产的时候让沈谦帮衬一下,怎么说那姓孙的也欠了你这么多年。”
“嗯,我会的。”
对于遗产,她并不是那么感兴趣。只是该争取的决不能让人给顺了去。
麦穗翻过身去,用毯子将头盖住,再也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坐在前面的沈谦和锦竹调了个位置。
他坐下后,原本靠着窗的女人下意识就将头往过道这边靠。
“阿谦。”
“嗯?”他有点诧异她还是清醒的。
半天都没有下文。沈谦缓而轻地呼吸,生怕动作太大。他盯着她的睡颜,仿佛要把这辈子所有的份儿都给看够。
飞机落地后,沈谦接到一个从云南那边打过来的电话。
“沈先生吗?”
沈谦:“想出线索来了?”
那边的杨福田用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他:“当天来了两个男的,有个是直接找上门来把孩子抱走了。后来我跟着他们去了公路上,另外一个男人把钱拿给我。那个时候是晚上,我看得不太清楚,但是我听他们说话,声音非常沙哑……”
“声音沙哑?你就记得这一个特点?”
“当时那种情况,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太多。”
沉默半响,沈谦沉声开口:“我会马上确认你提供的线索是否有用,□□密码是八个一。”
第一个找到人的便是邓立。
这人长得虎背熊腰,皮肤粗糙,说话中气十足,听到他们的来意之后,极力否认,“我绝对没有拐过你们说的小孩儿,拐小孩儿的事情我早就不干了,这附近你们可以打听一下……”
麦穗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摇头。
这人说谎没,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来贵州的第三天,众人又根据文德全的地址找过去。那是一个还不算太偏僻的小镇,镇上正在修一个大的水果种植基地。文德全就在这里工作。
这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谢顶,倒三角眼。他靠在木桩上,点燃一支烟,摇头:“不清楚。”
麦穗走上前一步:“希望你可以正面回答,这个孩子对我很重要。”
文德全抽了一会儿烟,态度仍然很坚定,“这个真没有,我没有干过的事情不会承认。”
“你只要告诉我们线索,我们会给你报酬的,警察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到最后,文德全不耐烦了,转身要走。徐磊上前两三下就把他拦住,奈何这人力气不小,脾气也大,竟然和徐磊扭打起来。
徐磊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摁了两三下。那人吃了一嘴的灰,面红耳赤,声声骂娘,脖子上戴的红绳也在厮打的过程中不慎被徐磊给扯下来。
一枚通透而泛着温润光泽的和田玉掉落在地上。
沈谦走上前去,将那块和田玉捡起来。
“这是谁给你的?”
文德全往他脚边吐了一口唾沫,“老子自己花钱买的!”
“是不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给你的?”沈谦绕过徐磊走到他跟前,“告诉我实话。”
“我说是老子花钱买的……你们平白无故就来打人,我要报警!”
徐磊上下牙狠狠锉了两下,俯身拍拍文德全的脸,“老子就是警察,你去报啊!让你说实话就说实话,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面对威胁,文德全仍然不说话。
沈谦低头问:“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文德全嘴巴紧闭。
“我出三倍。”
那人睁开眼往这边瞥了下,终于有了松动。
“五倍。”
——
文德全给出的地方,是彝良。
孩子还在彝良境内。他让他们去彝良那边找一个叫李强的男人。
“他的声音是不是很沙哑?”沈谦问。
文德全点头,没再多说,从兜里掏出烟点燃,悠哉悠哉地吞云吐雾起来。
徐磊见他嚣张,本想一脚招呼上去,被沈谦制止,“别冲动。”
“你他妈干这种缺德事儿,还想着要钱,啊?”徐磊挣开沈谦的束缚,一时间气不过,朝文德全的方向吼了两声。
“这叫生财之道。”文德全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斜睨着他,“你们不还得靠我?我就知道有人还要来,故意给那女人说了个偏的位置。”语毕,他看向沈谦,“你现在身上有卡没?赶紧给我。你们这一走,保不准一个电话就把我给卖了,我好拿钱跑路。”
沈谦一言不发地掏出钱包,从里面取了张卡出来。一旁的麦穗注意到,那是在重庆的时候,他塞给过她的卡。只是后来她把那张卡还给他了。
“卡里有多少?”
沈谦:“两百万左右。”
“妈的,一个比一个有钱。行,两百万就两百万。”
文德全走后,徐磊表示要报警。
“先不急。”沈谦掏出手机,在上面划了两下,“他跑不掉的,我在卡里装了点东西。”
徐磊只叹眼前的男人太有未雨绸缪的先见。可只有麦穗知道,这卡最初是用来绑她的。
难怪那天,他这么快就找到了火车站。
“我们现在回去肯定来不及,我打个电话给东子,让他带人去找李强。”徐磊提议。
徐磊打完电话后,麦穗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上天怜她。
那一刻,她转过头去看沈谦,正好沈谦也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交汇了几秒,而后各自别开。
没人能说清楚心里的感觉,哪怕是从头到尾跟这件事没多大关系的锦竹。孩子有了确切的消息,只是,这次会不会又是一场空?
——
余向东接到电话后,很快就按照给的地址去买了车票。当天下午,他和徐磊的几个熟识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那个地方。
仍在贵州的麦穗亲自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那时余向东还在大巴车上,旁边坐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
“余向东,麻烦你了。”
他拿着那款好几年前的直板手机,嘴唇动了两下:“没事。”
麦穗沉默。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前些天两人的不欢而散,她久久都无法开口。
“没事的话我就挂了。”余向东说。
“注意安全。”
“嗯。”
辗转这么多个地方,她也累了。收好手机,她看向窗外。
每到一个地方,都是不同的旅馆,窗外都是不同的景色。哪天,她的窗外,才会每日醒来就重复出现呢?
沈谦订好了明天最早的机票,又在离机场比较近的地方找好宾馆。晚上七点左右,他接到章云娇打开的电话。
她约他出来。
章云娇还在贵州,而且对他们的行踪几乎了如指掌。
她的语气很柔:“你过来,我让你派去的人接走孩子。”
半个小时过去了,麦穗洗完澡出来,沈谦收拾好正要出门。
她擦着头发:“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沈谦没回答,走过去抱住她。他高出她不少,抱她的时候背脊微弯。
“怎么了?”
他附在她耳边承诺:“我很快就回来。”
她抬起头来,咽了咽口水,如鲠在喉。
“我会回来的。”他握住她的手。
沈谦离开的时候,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
她站在十多层的楼上,努力往下看。他撑开一把伞,脚步很匆忙,很快就融入到夜色里去了。
那晚,麦穗守了一夜。
第二天,当地媒体报道了一起车祸。昨晚十点左右机场在附近,一辆白色宝马冲出护栏,侧翻到坡下。伤者分别为一男一女,女性轻微擦伤,男性则伤势严重。
飞机起飞之前半个小时,余向东打了个电话过来。
一开始,那边没有声音,到后来,突然传出一声孩子洪亮的哭声。
麦穗一怔,握着的手机掉落在地上。
锦竹赶紧弯腰把它捡起来。她听见余向东在那头说:“孩子找到了。”
见电话那边没反应,余向东继续说:“他一直打我,哭得厉害……是不是饿了?”
半天后,锦竹捂着嘴又哭又笑,“打得好……看来这小子还有力气。”
余向东,“……”
锦竹将手机还给一旁僵成石膏的女人,“拿着吧,说两句。”
麦穗怔怔地接过,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握不住。锦竹只好替她拿着,放到她耳畔。
这一刻,麦穗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一个字。她动着唇,艰难地发声。眼泪顺着流下来,落进她微张的嘴里。
余向东:“是你吗?”没得到回应,他继续说,“孩子左脸颊上有一颗痣,头顶上有两个旋,眼睛长得很像他。”
是了,是了。
她的励歌。
麦穗用尽浑身力气,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你告诉他,他叫沈励歌。”
……
电话挂断后,徐磊走过来,这时已经有广播在提示登机了。“沈老板去哪里了?这飞机都要起飞了。他电话也打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麦穗:“他昨晚就离开了。”
“他说去哪儿了么?”
她摇头。
“真是急死人。”
锦竹问:“他要是不来,咱们还走不?”
徐磊叹气,“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六点。沈谦就像彻底消失了一般,没人能联系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