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气氛顿时因赵眀河的话语而严肃起来,很多官员都是头次听到左相林解语这个名字,可见陛下并不想把这位隐形丞相公诸于众。大臣们不敢表现的太过惊讶,只能在暗地里腹诽赵眀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赵眀河恭顺的站在龙椅下,头微低,一双眼睛盯着举起的笏板瞧。
“既然赵爱卿这么说了,朕也无可非议。”林辉夜似是思考了很久,终于回道。“你若愿带她去,便带吧。”
“谢陛下。”赵眀河应声,退回原位。
“朕派三万精兵与你同行,如何?”既然木已成舟,林辉夜便不再纠结于赵眀河远征一事,而是尽量想着护她周全。
“三万精兵太多。”赵眀河道。“臣以为,只需二百足矣。”
“二百?”林辉夜皱眉。当年先帝一万精兵都没拿下巨龙。赵眀河却只说二百足矣。
“臣想既然赵大将军说二百足矣,必定是胸有成竹。”此时刘太尉见人员已定,又窜上前来补充道。他想,既然赵眀河一心求死,他又怎么能不帮她一把呢。见林辉夜仍在犹豫,刘太尉又道。“陛下只需安心等待大将军的好消息即可。”
“刘太尉,你随眀河一同去罢。”林辉夜终于道。
“陛下!”乍听之下,刘太尉还未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时,只觉大难临头了。“臣……臣!”
“太尉乃我朝武官之首,赵大将军去了,太尉又岂有不去之理?”林辉夜淡淡道。
“臣……”刘太尉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只恨当时自己为什么不让皇上多加派些兵马去。
“朕给你了一次为我朝乃至天下黎明苍生立功的大好机会。”林辉夜挑眉,望台下那可怜人。“莫非……你不愿去?”
“臣……臣谢主隆恩!”
“那好。”林辉夜见刘太尉叩拜下去,接着道。“传朕旨意,现封赵眀河赵大将军为护国大将军,随军两百,主掌一切远征事宜。左相林解语,太尉刘琦,将军卫青从旁协助,不得有违。明日启程,远征极北寒域,杀龙取血。”
退朝后,匡殷走的飞快,刘琦紧紧跟在后头。就这么走了一段,刘琦终于忍不住,急道:
“丞相大人请留步!”
“太尉大人有何事?”听刘琦这么说,匡殷不得不停下脚步。他笑着转头,看急了一头汗的刘太尉。
“您可得帮我想想办法!赵眀河那疯子只带两百精兵就想屠龙,简直是不可理喻!”刘琦擦擦汗道。“想当年先帝一万精兵都没拿下龙血……这……”
“这就要看太尉的造化了。”匡殷将手拱在袖中,话语间不咸不淡。
“当初是您说这朝廷不能由女人掌控,现下正逢陛下蛀疾复发且并无皇族血亲,我们两联手把赵眀河送去龙肚子里,再等陛下驾崩,便能权倾朝野……到时候……”
“太尉大人,说话要讲分寸,是你自己气不过赵眀河虽为女子却兵权在握,把你这堂堂太尉踩在脚下。遂记恨在心,与我有何干系?”匡殷道。“太尉刚才一席话可不能乱说,我要是参您一本,只怕您的脑袋出征前就得掉了。”
“你!”
“不过既然太尉大人与我交情深厚,我就帮你一把。”
“丞相大人请讲。”刘太尉压下一肚子火,道。
“您就在出征之日称病在家,想必陛下也不会不体谅你的。”匡殷笑。“毕竟,您可是一朝太尉啊。”
“匡殷!你欺人太甚!”
“太尉大人要是不想丢这个脸,就快些准备东西,以便启程罢。”
看着匡殷大笑而去的背影,刘琦只觉得自己被这老狐狸算计的不浅,若是能归朝的话,他定当……!
想到这里,刘太尉忽而惆怅起来。
他……还有机会归朝么?
赵眀河一回到将军府小七就跟上了。她一路跟着赵眀河到书房,才轻声问道。
“大将军怎么知道解大人有宝血?”
“我可不知道林解语有没有宝血。”赵眀河退去官服,道。
“那……”小七疑虑。
“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赵眀河笑。“不然,怎么能让陛下对她产生嫌隙,又怎么能把稳居深宫的她拉出来见见世面呢。”
“可是她要杀您,您把她带在身边……会不会不安全。”小七担忧道。
“我想,在巨龙死之前,她是不会想要杀我的。”赵眀河沉下眼眸道。“而且,这次远征就等于是去送死,所以我们当中任何人死在外面,都并不稀奇罢。”
“您是想在那把林解语……”
“去把我远征的那套行头备好。”赵眀河并不接小七的话,而是换上便装吩咐道。“再备上一桌好酒好菜,我要叫柳睿和卫青来一同聚聚。”
“将军……”小七听完吩咐,却不动作,只是侯在原地等着。
“恩?”
“您……真不带我去么?”小七道。
“你留在将军府,帮我注意陛下那边的动静,此次,便不用跟我去了。”赵眀河道。
“您要答应我平安回来……”小七话语泛酸,赵眀河觉得她似是想要哭了。
“定会平安回来。”赵眀河淡笑,伸手揉了揉小七的脑袋。“等我。”
听闻要出征的消息,林解语一点也不意外。出征既是为了林辉夜,就算此次赵眀河不提议带她远征,她也是要自己请战的。她无法忍受看着林辉夜每日困倦痛苦,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那种感觉。但……她若是走了……谁来照顾林辉夜?谁……来保护她……
夜半,林解语与林辉夜静默的躺在床上。月光将林辉夜的寝宫笼罩,照的整个大殿像是笼上了一层蓝色的水光。
“此次出行,不带着伊晨么?”看着林解语睁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林辉夜问。
“伊晨在暗卫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林解语道。“我留他来保护你。”
“朕没事。”林辉夜回道,还是往常那种淡淡的口吻。
“辉夜……我害怕听你说这话……”听林辉夜这么说,林解语翻过身来,侧躺着望她。“你总说没事……不碍事……不要紧……可是你永远都已经悄悄地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朕哪里会走,朕被束缚在这皇宫,一辈子都走不了。”
听林辉夜这么说,林解语心中酸楚,她伸出手握紧林辉夜的,冰凉的触感一下子涌遍全身。
林辉夜望着纱帐上反射的月光道。
“朕第一次看见眀河的时候,还不是皇上。那时候的朕只是辉夜公主……朕还记得那次朕是硬跟着皇兄去塞外的,结果到了半夜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就独自一人从军营偷跑出来看月亮。结果不巧有匹烈马挣脱了缰绳的束缚,嘶鸣着就朝朕狂奔而来,仅差一点就会要了朕的命……你猜,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
“后来那匹马的头被人一剑砍了下来,鲜血喷了朕一脸。”林辉夜笑。“然后有个小兵出现在巨大的月亮下,她问朕‘公主殿下,您可还好?’朕当时就望着她,那艳丽的容颜无需任何修饰,在月光下美极了。”
“那小兵是……赵眀河么?”林解语问。
“恩。”林辉夜道。“其实,她那时候已经是将军了呢。”
“听起来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不,才仅仅是三年前的事。”睡了整整一下午的林辉夜又困了。“但在朕的回忆里,反反复复的……却已经过了那么久……”
林辉夜就这么说着,便又沉沉睡去。
林解语盯着她的睡颜瞧,仿佛要将那宁静的美颜牢牢印在心里。确定林辉夜已经完全陷入沉睡林解语才凑到她身边将她柔柔拢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近乎于痴迷眷恋的,林解语在林辉夜耳边轻轻道:
“陛下,还记得你以前睡觉总是做噩梦,但这样被我抱着,就能安然入眠了。臣贪婪……想就这么抱着您一辈子……”
第二日一早,赵眀河的队伍就已经在城门前集合,整装待发了。她骑着战马,位于整个队伍的最前头。林解语和卫青也骑着马,一左一右仅次于赵眀河身后。只有刘太尉坐着马车,体谅他上了年纪难再奔波,也没人说他什么。
林辉夜依旧跟往常一样,站在城墙的最高处为他们送行。
此日天穹高远,寒风阵阵,吹得林辉夜衣裾翻飞,龙冕轻扬。
只听赵眀河一声令下,全员开始前行。
林解语的心脏揪在一起,只能盯着赵眀河的背影随她一起走。还未走出多远,林解语便见赵眀河回头往城墙上望。
林解语知道她在望什么,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望。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把前面那个女人拽下马去,索性跟她打个痛快。
然而,不能。
林解语就这么前行,直到出了城都没敢往回看一眼。
因为她害怕,害怕她所期待的目光,从头到尾都不曾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