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
辉夜……
辉夜!
轻轻的呼唤自一片黑暗中响起,林辉夜睁开眼睛,就看见声音的主人正望着自己。那人依旧趴在高高的洞口朝下看,背靠阳光。
“你……”林辉夜的瞳眸霎时张大,望着那笑容僵在原地。
那人见林辉夜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才朝她伸出一只手,道。
“你,不上来么?”
“阳……”林辉夜却没伸出手,好半响才憋出一个字,却怎么也止不住眼眶中想要溢出的泪水。
阳。
朝阳。
林辉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自己反反复复的在做一个梦。梦里……是那个已经被自己尘封在记忆深处很久很久的人。
“阳……朝阳……”
“陛下?”见林辉夜深陷梦中,看上去似是睡的很不安稳的模样,赵明河伸手晃她的肩膀。
“阳……”似乎那轻微的晃动并不能晃醒自己,林辉夜依旧在喃喃的念着那个名字。
“陛下。醒醒。”
赵明河加重了点力道,才见林辉夜缓缓睁开眼睛。
“明……明河?”本是皱着眉头的林辉夜在看见微蓝晨光中的赵明河之后,转而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颜,道。“朕……昨夜睡着了?”
“嗯。”赵明河手端一盆清水,浸湿巾帕后道。“夜里吵着要臣唱歌给你听,却那么快就睡着了。”
听赵明河这么说,林辉夜的脸颊微微泛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盯着赵明河看。
“看着臣也没用,臣不再唱了。”赵明河斜她一眼,道。
“明河……”
“陛下……是做梦了么?”无视了林辉夜可怜兮兮的喊声,赵明河问。
“嗯。”林辉夜道。“你……怎么知道?”
“听到你说梦话了。”
“朕……说了什么?”
“没什么。”赵明河又道。“就是零零碎碎的说了些,臣也听不懂。”
“是么……”听赵明河这样说,林辉夜才应道。
“是啊……看上去不是什么好梦呐……陛下都是皱着眉头的。”赵明河就这么说着,却感觉林辉夜又蹭进了自己的怀里,那样柔软。
赵明河只觉这次的林辉夜靠得非常近,近到她仿佛能闻见她发间清淡的香味。
“陛下?”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着,赵明河不明所以的问道。
“明河。”却听林辉夜只是轻轻的叫了她一声,半响才道。“朕想你。”
“天天见我,也会想么?”赵明河笑。
然,林辉夜却并不回答,只是这样蹭在赵明河怀中,久久的。
“陛下!早早……早……”负责传膳的传仪在掀开车帘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披散着头发只着里衣的陛下将头埋在一身戎装的将军怀里的画面,惊悚的差点把手中的托盘抖在地上。
“先放在那里吧。”赵明河也是一头黑线,只得这样吩咐道。
“是……是是是……”当了这么久的御前太监,传仪还从未这样尴尬过,只得哆嗦着将餐盘放好,赶紧退出轿厢去。
他一边退,一边思忖着自己临走时瞥见的,林辉夜微微侧头用眼角斜睨自己的冷淡神情,不由得又是一抖。
他想。
果然……后来还是私下找陛下请罪比较好么?
可是万一真的治罪了该怎么办才好呐。
“陛下……起来了。”赵明河见林辉夜一点自觉性没有,便啧啧嘴道。
“不。”林辉夜道。
“这样下去……会有不好的传言。”赵明河苦口婆心的劝导。
“就让他们传啊,朕喜欢。”然这劝导显然没在点子上,让林辉夜更高兴了。
“陛下。”赵明河叹了一口气,只得这样无奈的叫她。
“反正……这样的传言也不是第一次传,明河又何必介意?”林辉夜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从赵明河的怀里出来了。她伸了个懒腰,然后望着赵明河就不动了。
“?”
“……”
于是,在林辉夜眼神的指示下,赵明河拿起被放在车厢衣角的龙袍,开始给林辉夜更衣。林辉夜满足的眯起眼睛,撑着双手,享受着赵明河的特别服务。
“陛下长这么大,都不会穿衣服么?”赵明河一面数落着林辉夜,一边将衣袖穿过林辉夜的胳膊。
“会。”林辉夜自然道。“可是不会穿龙袍。”
“为何?”
“好麻烦的,朕搞不懂。”
“那你怎么脱的?”
“脱的时候不用思考这些啊。”
“……”听林辉夜这样无赖的回答,赵明河索性继续手下的动作,连问都懒得问了。
赵明河不问,林辉夜也不说话。她只是垂下眼眸,见赵明河低垂着眉目,为自己系龙袍上的衣扣。赵明河的动作很稳妥,林辉夜从上面便可以俯视到她细小的未戴任何装饰的耳洞,和那轻微颤动的长长的睫毛……
感觉到总有视线黏在自己脸上,赵明河将衣扣系到一半,便抬头,正巧对上林辉夜的目光。
“陛下在看什么呢?”
“看你。”林辉夜只是这样轻轻的说,便抬起赵明河的下巴就要吻上去,却被赵明河别过头去。
赵明河拿开林辉夜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轻声道。
“陛下别闹了,饭要凉了。”
给林辉夜喂饭的时候,赵明河有重新思考一个问题。那便是……她待在这个车轿里,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陛下,饭可以自己吃。”赵明河虽是这么说,手上喂饭的动作却没有停。
“不想要自己吃怎么办?”林辉夜一面挑剔的用眼神指指边上的小菜一面懒洋洋道。
“可以叫随行的丫鬟来伺候着。”赵明河道。“毕竟,臣身体不……”
话语说道一半,赵明河忽然闭嘴了。她想,若是她说出自己身体不适,说不定林辉夜会反过来给自己喂饭……
想到这里,赵明河忽而浑身一个寒颤,不再多说什么了。
“你身子不适?”然林辉夜并没有放过她后半句话,而是如是问道。
“臣的身子不碍事的。”赵明河微笑道。
“那便好。”听见赵明河的回答,林辉夜也笑。“不是明河喂的,朕便不想吃。”
“……”不想吃就饿死算了。
听完林辉夜的后半句话后赵明河嘴角抽笑,虽是很想将那句话说出口,不过终究忍住了。
车队休整过一早上后,便开始继续朝着泰山前行。林辉夜收拾整齐后,便掀开车帘看外面。此刻的的车队正行驶过一片天田地,远远望去,有大片大片的水池,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的。
“明河,你看,这是朕的田地。”
“嗯。”赵明河靠在车角里,懒懒的朝车窗外望了一眼。
“虽然朕不是什么好皇帝,但是看到他们在朕登基后也能过的这么安稳,便也有几分开心。”
“只是他们的存在未与你相冲突吧?”
“冲突?”正在自顾自说话的林辉夜忽听赵明河冒出这么一句,便转头问她。
“没什么。”赵明河显然并不想回答,只是合起眼睛,似乎又要睡了。
黄昏的时候,车队已经到达泰山脚下。众人在山底下扎营,不一会功夫,便布置好了。林辉夜走下轿子的时候,天色已黑,团团的篝火将天空照亮,暖融融一片。赵明河跟着林辉夜下来,舒展了□体,她望着这样的场景,心情愉悦不少。
“明河。”
“嗯?”
“有没有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林辉夜一面向前走,一面道。
“嗯。”赵明河应。“臣在外扎营,经常是这样的。”
“朕是说,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模样。”
“是么?”赵明河淡淡道。“臣记不清楚了。”
“记不清楚没关系。”听赵明河这样说,林辉夜却笑了,她侧头望着赵明河道。“朕会一遍一遍的说,直到你记清楚为止。”
京城的天色自从天子离去后便又暗了下来,到了夜里竟又开始飘雨。本该在宫中休憩的林解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终于还是决定去坤宏殿守着。她撑着纸伞,一路上都走的很慢。然,当她靠近坤宏殿的时候,却听有隐约的笑声从中传出。细细的听,就能听出是柳睿的声音。
“卫青!你媳妇管的可真严呐,这样你岂不是连吃顿花酒的机会都没有?”
林解语走到坤宏殿殿门口的时候,就见柳睿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拍着卫青的肩膀,正说在兴头上。她那活泼的模样,跟与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胡说什么,我从来也不吃花酒。”却不料卫青的连却红了,他抬头望着柳睿,很认真的解释。
“是是是,我知道你没那个胆儿。”柳睿深表理解。
“不是没有胆而是我根本就……”卫青再次认真的解释。
“你打算什么时候要个胖儿子?”柳睿显然不想继续,便将话题岔开,却不想这时候卫青本来泛红的脸色却严肃起来,她听他恭敬的叫道。
“解大人。”
“解……解大人,你今日不是休息?”柳睿随着卫青的目光向侧面看,完全不知道林解语何时站在那里的。
“睡不着。”林解语这么说着,便走过来在他们二人身边站着。“没关系,你们继续说,我在这待着便好。”
“我们继续什么呀,解大人,来,坐这儿。”见林解语又要坐在边上看书了,柳睿一把将她拉到卫青边上坐下。“跟我们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小时候?”
“就是你原先是什么地方的?为什么会入朝为相?跟陛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怕没怕?对了,最好还说说……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你可千万别顾及我,要说就说实话。”
“柳睿,你也问太多了。”见林解语面露难色,卫青赶忙将她的话语打断。
“有什么关系?这样聊聊天,也方便我们了解解大人嘛。”
在柳卫二人说话的间隙,林解语开始努力思考柳睿的问题,却发现除了最后那条,没一个是可以说的。
“解大人……?”发现林解语坐在那里出神,柳睿叫她。
“额……”林解语刚刚斟酌好措辞,却见一直黑鸽突破雨幕,直接闯进了坤宏殿内!
“还下着雨呢,怎么会有乌鸦?!”柳睿惊讶。
“是鸽子吧。”
卫青见那黑影一闪而过,转而间落在了林解语的肩膀。
二人只见鸽子在林解语肩上停留了片刻,便飞起来绕在林解语头顶打转。
林解语定定坐在原地半响,终于站起来了。
“卫青。给我备马。”林解语吩咐道。
“解大人……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
“泰山。”林解语轻声交代了一句,便要走出坤宏殿,卫青见状,连忙去为她备马。
一直到林解语走进雨幕中,柳睿才感觉林解语气息不对,赶忙冲上前去张开双手将她拦住。
“解大人……这么晚了你怎么去泰山。再说陛下交代了,在她去泰山的这段时间,你都得守在宫里,若是私自离开……便是抗旨不尊……会不会……”
“让开。”然,林解语的神色却更冷了。
柳睿就见大雨中,林解语依旧立在原地,没有半分后退的意思。
“解大人……有什么事明早……”
“让开!”见柳睿还是挡在面前,林解语加大音量。
“林解语!”柳睿急,只得叫她的名字,希望唤醒那个看上去像是中邪了似的丞相。
却不料这丞相一手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横在二人面前,轻声道。
“最后一次。挡我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