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明河梳洗完毕回到帐篷里的时候,林辉夜已经睡着了。她就见林辉夜睡在榻子的里面,将外头的位置留给自己。静静望着眼前的一切,赵明河觉得熟悉又亲切。她轻手轻脚的上床,安分的躺下,却并没有合眼。她就侧望着林辉夜的睡颜,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
半响后,才终于道。
“辉夜,好梦。”
赵明河总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清浅。
浅得……好似落入了梦境。
『快上去啊,我要睡在外面,保护你们。』
梦里,那个小小的朝阳推了一把站在床边的小辉夜道。
『睡个觉用得着什么保护?』
『那当然啦,我睡在外面,就能替你们阻挡噩梦。小时候小羽总是做梦,后来我睡在外面以后,她每一次都能睡到天亮。』那个时候的自己自豪道。
『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用处。』小辉夜也笑,不再争辩什么,老实的上床了。
『恩,我用处大着呢。』自己终于心满意足的睡在外面合起眼睛道。
『那……也可以为我驱散寒冷吗……一次也好,我想梦境里充满阳光……』
我当然可以。
我能予你阳光,一定能。
记忆里,我曾这样对你说。
却……
亲手……将你推进更深的深渊里……
成为了你彻夜难眠的梦魇……
“朝卿。”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那样沉稳。
“朝卿,醒一醒。”
随着肩头被摇动,赵明河睁开眼睛,她也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这样哭着从梦里醒来。只是这一次,她所失去的,就近在她的身边。
“陛下……!”浅蓝的光线里,赵明河现林辉夜在俯视自己。
“何事让你哭的如此伤心?”林辉夜望她,一双乌黑幽深的眼睛如明镜,倒影赵明河脸上的泪痕。
“做……做了不好的梦。”赵明河想用手擦眼睛,却又觉得尴尬。
“你现已身为将军。莫要轻易哭泣。”林辉夜道,抬手替她擦干眼泪道。“虽然朕知道你是女子,女子……都是爱哭的。”
“……”赵明河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就好像自己带兵打仗驰骋沙场数年,当下却被当成柔弱少女般对待似的。
林辉夜见赵明河呆在原地,一脸古怪的表情,便笑道。
“即是做了噩梦,也不要再睡了。眼下太阳便要出来了,随朕出去走走。”
“陛下……”赵明河本来就呆了,却又在这时看见了林辉夜的笑容,一时间走不动,只得唤她。
“嗯?”林辉夜应,赵明河只觉得那声回应温柔,好像能掐出水来。
“陛下很爱笑呢。”赵明河心里暖暖的,也笑。
然林辉夜听见这话却怔住了,半响她才抬手摸了摸赵明河的头顶道。
“因为你朕身边。”
本就是在夏季,赵明河却觉得,此刻自己脚下的花都开遍了。
林赵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帐篷,林辉夜回头正要说什么却现赵明河不见了。她也不找,只是气定神闲的站在帐篷外面等,似乎已经知道了那个人的去向。果不其然,一会儿的功夫那人就抱着自己的披风跑出来。
“快披上。”赵明河如是说着,将披风罩在林辉夜的身上,将她领口的飘带系好道。“今早风好大。”
林辉夜任她替自己穿衣服,一双眼睛就定在赵明河红润的唇上。她的唇一张一翕的正在跟自己说话,红润饱满的唇色透着健康的气息,看上去柔软极了,就让人想要……
“陛下?”赵明河系好飘带也不见林辉夜有半点反应,便抬头望,这才现林辉夜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
“你不系披风?”林辉夜游移目光,问道。
“微臣身体很好,不用那个。”赵明河道。
“你是说朕的身体不好?”林辉夜问。
“……”赵明河擦擦额上的冷汗讪笑道。“微臣是说自己皮糙肉厚风吹日晒惯了,比不得陛下的金贵。”
“很薄。”赵明河正说着,林辉夜便已经伸手去摸她的脸颊了。
“……”
“比朕的还薄。”林辉夜一面摸索一面道。
“陛下摸的还顺心吗?”赵明河嘴角抽抽道。
“还行。”
“……”
二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渐渐远离的营帐。赵明河亦步亦趋的跟在林辉夜的身边,就见浅蓝的天幕下,林辉夜墨轻扬,清清爽爽。
“修泽的人马上路了?”
“是。”赵明河道,她一面说一面四下看着,以防有人在附近听稍。“昨夜卫青传书来说,林修泽带着三万精兵朝着咱们启程了,只是路线隐蔽曲折,怕是要比咱们晚上几日。”
“三万……?”林辉夜笑,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我们的人可都已经驻扎妥当了?”
“是,三日前便已经驻扎进了极北寒域。”赵明河接道。“随时听后陛下调遣。”
“你传信给他们,静静的候在雪山中,只要皇兄稍有动作,立刻下手。”
“好。”赵明河应。
“朝卿……”见赵明河回答的气定神闲的,林辉夜才又问她。“朕一直想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朕的计划的?”
见林辉夜问起,赵明河答道。
“有阵子,臣日日留在盈春殿里。便是……自那个时候开始的。”
林辉夜望着她,似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涵钰殿下说她没病,你却宣称她病了,是想要杀了她。”赵明河道,一双瞳眸明亮。“可是臣不这么觉得,臣认为陛下不会杀她。”
听到这里,林辉夜的眉头微动,眼里似乎隐有期待。
“陛下若要想她死,随便安个什么名目便是,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那个时候……臣便在想……陛下这次的雪山之行既不是因为涵钰殿下,又是想要做什么呢。若是微臣知道,又可以为陛下做什么呢。那以后,臣便日日留在盈春殿打探,想要找出缘由,直到……臣从她的言语中,注意到了……林修泽。”赵明河认真道。
林辉夜有些看痴了,往日里这个高高在上的赵大将军从来都是狡黠带刺的,那刺的矛头都指着自己,如今这把刺向自己的剑却成了保护自己的盾。她那样坦然的告诉自己她内心所想,正在全心全意的……护着自己。
然赵明河并不知林辉夜在想什么,继续说下去。
“从涵钰殿下口中可以听出,林皓兮和林修泽兄弟二人的关系非常好,在朝中的党羽更是层层叠叠,不好辨别更不好消除。其中林修泽一心对您不服,想要扶林皓兮上位。多年而来他屡次对您下手未果……正是心浮气躁之际……这正是陛下还击的好时刻……此次雪山之行正是凶险,所以即便陛下遭遇不测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此等机会对于林修泽来说是绝妙的……他定不会放过。所以林涵钰必须病……且要病得不能出门……不可以见任何人。与其说是为了涵钰殿下上雪山,倒不如说为了上雪山,涵钰殿下便必须‘病’。这样……才有机会以谋反名义彻底瓦解林修泽。”
“所以你替朕看着涵钰,怕她逃出去以后告诉修泽她没有病,坏了朕的计划。”林辉夜淡淡的接下去。“还……伤了朕的御前暗卫。”
“臣……”
“干得好。”林辉夜笑。她握起拳头对着赵明河,赵明河立刻心领神会,也握起拳头与林辉夜的相击。
好似心中的雾气散去,赵明河也笑,一双眼睛定定的望着林辉夜。
“虽有万全的准备,可此行仍旧危险。”林辉夜回望她,问道。“后悔来吗。”
“臣很庆幸能来。”赵明河道,任由东升的阳光照得自己眯起眼睛。“因为……臣才是陛下最万全的准备。”
林辉夜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却只能强行下压去。
也许现在还未有人知晓……可是朕知道……
你是朝阳……
是赵明河。
你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是磐朝的第一将军,灵犀最珍贵的宝剑。
这样的你……无愧“万全”二字。
“对了……你刚唤朕什么?”回营的途中,林辉夜问。
“陛下……?”赵明河试探道。
“可你昨夜睡觉前明明是唤朕辉夜的。”林辉夜侧目看她道。“为何现下不叫了?”
“……”赵明河只觉得有道雷从头顶劈下来,那种感觉就是……所谓的……五雷轰顶?
为了跟紧林辉夜,林修泽的队伍更是没日没夜的前行。越接近雪山,林修泽就觉得身体中的血液更加沸腾。对于林辉夜他自小就没有半点好印象,他只知道每次当他看着林皓兮的时候,皓兮的目光却永远是追随着林辉夜的。他这样看着林辉夜冷眼的利用着林皓兮,一步步登上今日的位置,眼里没有半分亏欠。
如此冷漠残酷之人,若是死了便好了。
林修泽经常这样想。
若是此次能一举除去林辉夜,皓兮便能登上皇位,天下便能得到太平,这样……终有一日……自己,是否就会站到更加显眼的地方,让他看到……
“殿下,皓兮殿下飞来密信,请您过目。”正在林修泽凝神之际,他的贴身士卒托着密信呈到了他面前。
林修泽闻声低头看,是林皓兮惯用的信笺,展开便是那挺拔流畅的字体。
信上写道。
『修泽,回来。哥哥担心你。』
林修泽怔怔的看着这四个字很久很久,好似舍不得合上似的。
“既不愿随我一起来,却又为何要我回去?”他苦笑。
修泽,回来。
回来。
“真是烦……你不但不来……还要用这样的方式干涉我……”
虽林修泽如此说着,但是林皓兮的话语就如同咒语般萦绕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为何……要我回去?
是真的担心我,还是怕我伤了那林辉夜?!
那送信的士卒就见林修泽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好像还伴着头痛,刚想传军医却见林修泽揉碎了手中的信笺摔在地上,吼道。
“以后他的来信,不必呈于本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