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六娘子离开，三姨娘也带了丫头们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甘太太和九娘子二人时，九娘子神情淡然地起身，走到甘太太身前，端端正正地提了裙子，跪了下来，“母亲，小九知道错了。”
甘太太端起茶盏，“哦？这是怎么话说的，九丫头，你犯了什么错了，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九娘子抬头，虽然是在请罪，但神情淡然，语调放松，“告诉母亲四姐姐和七姐姐的事，实乃小九不得已而为之，但小九也深知，虽然我是好意，毕竟也将四姐姐和七姐姐陷入了被罚的境地，我们姐妹本就应该一心，看着两位姐姐受罚，小九实在心有不安，且于心不忍！”
甘太太笑道，“好啊，小九，往日里你父亲总说你伶俐，我还不信，今日看来，你父亲说的不错，你是机灵，比那两个蠢丫头聪明多了，你们生在阁老府就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享得了富贵，自然也要捱得过教训，只把心思放在自己的那点子小事上，这样的女儿我们家可不喜欢！”甘太太话里透着话。
九娘子虽然面上看起来轻松，后背却是已经湿透，甘太太这个人，平日里或许看起来不太爱管事，可是动起真格来，却也不是唬人的，就只是这番话，已经说得九娘子惊心不已了，幸亏有练嬷嬷的提点，九娘子庆幸自己今日又走对了一步棋。
见九娘子认真地倾听，甘太太满意地点点头，“你这孩子，就是这点好，讨人喜欢，不张扬，也不自傲，作什么都知道往下降个一二分，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非富也非贵，你父亲清流出身，如今你父亲又在仕途的关卡上，是上还是下，都系于世家和朝臣的信任。所以，对林家，咱们也只能忍，上次去林府的事，你做得很好，保全了众姐妹，也就是保全了你自己，保全了我们家。对平国公府，咱们一样得敬着，却不能一味地敬！”甘太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端了茶盏，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九娘子却是听得越发地惊心了，平国公府，看来甘太太今日所说之事重点在这里了。
果然，甘太太接着说道，“平国公府来我们家提亲，你应该听说过了，是给世子提的。求的自然是嫡女，”说到这儿，甘太太故意又停了下来，玩味地看着九娘子。
九娘子无奈，只得虚虚地对上甘太太的眼神，“母亲，这……难道要将六姐姐……？”
甘太太摇头，“你六姐姐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平国公世子的传言，你应该也听到过一些，身子不好，寿短，世子还有三个不同母的兄弟，你以为你六姐姐嫁过去还能有命？”
九娘子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一下子就哄地一声炸了开来，不是六娘子，可这府里，除了已经嫁人为长乐侯世子夫人的三娘子，就只有六娘子这个嫡女了，如果不是她，还能是谁？
甘太太接着说道，“你六姐姐是我亲生的，你们啊，也别怪我向着她，护着她，谁叫她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呢。我可是舍不得把她往那平国公府送的，可是啊，这门亲事，咱们家还真的推不得，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啊？”甘太太叹着气说道。
九娘子挺直的身子有些颤抖起来，声音也在微微发抖，“母亲的意思是……？”
甘太太起身，将九娘子扶了起来，带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啊，姨娘走的早，自小其实就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虽说待你定然不如你三姐姐六姐姐，但你自己说说看，是不是也从未少你吃穿，从不曾苛待于你？”
九娘子麻木地被甘太太拉到身边，麻木地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和我的女儿有什么区别？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打算把你记到我的名下，给你嫡女的身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府上的嫡三女了，比你四姐姐和七姐姐身份就要高了。你看如何？”
九娘子沉吟了一会儿，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镇定地问道，“那母亲要女儿去做什么？嫁到平国公府吗？”
甘太太笑着拍着九娘子的手，“我说你伶俐呢，真真是，一点就透，我和你父亲啊，就是这个意思，你想想，那可是平国公府，一等一的世家贵族，如果不是显贵人家的嫡女，哪有那个福气嫁进去的？”
九娘子想起在平国公府遇到的那个坐着轮椅的冷面男子，那个睥睨众人，桀骜的男子，那刀锋一样凌厉的眼神，不由问道，“可世子……”
话还没说完，便被甘太太接了过去，“传言这东西，本就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传世子不良于行，那是因为早年上战场受伤所致，并非天生如此。说他寿短也说了这许多年了，他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可见，这传言也有不尽如事实的时候。再说了，与其嫁到你姨母那样的人家又或者是林府那样的人家，那还不如赌上一把，嫁到平国公府，起码也混了个诰命夫人当当，这辈子你也不算是白活了，你说呢？”甘太太苦口婆心，难得的有耐心。
九娘子心下微哂，如果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为何又不肯将自己亲生的女儿嫁过去呢，看来这里头还是冒险的成分比较大，九娘子低头，借着这个功夫仔细地考虑了起来。
甘太太看她的样子，觉着她有些意动了，连忙又说道，“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委屈你的。如果你应了，我和你父亲这就派人去给你上族谱，把你的名字记到我的名下，从今儿起，你就享受和你六姐姐，不，甚至是比你六姐姐还要高一等的待遇，你三姐姐也说了，要把朱桦院让给你住，不仅如此，日后，长乐侯府也将是你的助力之一，有你父亲，有我在的一日，这阁老府就永远是你的助力和后台，这些都还不够吗？”
九娘子只能苦笑，够吗？不够吗？多少算够？能不能让自己回到现代，能不能让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面对甘太太的逼问，九娘子轻声答道，“可是，万一，万一世子有个好歹……”
甘太太摆摆手道，“只要你嫁过去，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就算将来有个好歹，你也一样是他平国公府的人，有我们在你的身后，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你还是一样过你的富贵日子，且自由自在，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怎么，不想赌上一赌？”
甘太太打量着九娘子的脸色，又变换了语调，微微鄙夷地说道，“又或者，你不愿意，那就莫怪我们了，我们给你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嫁了，你就得老老实实地给我嫁，到时候，可别说我和你父亲不曾照应！”
甘太太恩威并施，这一刻，九娘子才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小看了自己的这个嫡母了，到底是帝师门中出身，一语中的，句句都戳进九娘子的心窝。
想起那个轮椅上的冷漠身影，想起练嬷嬷那笃定的样子，九娘子咬了咬牙，横竖都是要嫁，不如赌上这一把，嫁个病夫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那病夫走在自己前头，只要自己肯守，到底还是能得到庇佑的吧，九娘子想到这里，横下心来，起身，跪了下来，给甘太太恭敬地磕了头，“母亲，小九……都听您和父亲的安排！”
甘太太这才笑了出来，“好孩子，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快，快起来，以后啊，就是我嫡亲的女儿了，再不可如此见外了。”
甘太太扶了九娘子起来，又唤了三姨娘进来，一叠声地吩咐，“明儿赶紧去请多宝阁的师傅和彩衣坊的师傅来，给九姑娘打首饰，做衣裳，我们小九可是长大了呢，看着就讨人喜欢！”
三姨娘一边应了，一边去偷偷打量九娘子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异样，这才稍稍安心了些，甘太太又赶紧吩咐道，“你亲自带人将九姑娘好生送回去，且小心些，叫银钏那丫头好生伺候着。”
三姨娘对甘太太的反常非常讶异，但面上还是尽量不显，给九娘子拿衣裳，手炉，又让婆子在前头打了防风的琉璃八宝灯盏，这才跟在九娘子后头，在甘太太笑眯眯的目送中，走出红德院。
“三姨娘！”九娘子轻声唤道，三姨娘赶紧上前一步，从丫头手中接过九娘子的手，小心地扶着，“九姑娘，奴婢在这里。”
九娘子微微点头，三姨娘便让旁边跟着的丫头婆稍稍后退了一些，“九姑娘，您……”
九娘子轻声说道，“母亲要把我记在她名下了，这事你知道就好了。”九娘子没有多说，只这么一句。
三姨娘心里如同惊涛骇浪，但面上也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句，再无多余的话，一路将九娘子平安地送到了碧莲院。
待三姨娘走后，九娘子刚刚准备要洗漱了，一个人影砰地一下撞门进来了，“小九，好啊，好啊你个小九，你真是厉害啊！”来人语无伦次地说道。
银钏连忙上前，“四姨娘，您这是作什么？晚了，我们姑娘要洗漱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
四姨娘一把推开银钏，“你算老几？敢挡在我的前头，给我滚一边去吧，我们主子说话，哪有你这个奴婢插嘴的份？”四姨娘气焰嚣张。
九娘子微微沉脸，“四姨娘，您这话小九可不愿意听了，小九想问问您，您是个什么主子？还请您给说道说道！”九娘子也懒得同她废话，直接地问道。
四姨娘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坐在地上，“哎哟，我可不活了，这个家可没法活了，我们娘俩被人可活活欺负死了……”四姨娘干脆撒起泼来。
九娘子无视四姨娘的撒泼状，坐回到椅子上，对银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寻后边倒座房里的练嬷嬷，银钏也心领神会，立刻出去了。
九娘子这才慢悠悠地问道，“敢情四姨娘您这是来找小九寻仇来了？谁欺负您了？您和谁是娘俩呢？你是说四姐姐吗？哎哟，是不是我的记性不好了，还是这练嬷嬷没把我给教导好啊，四姐姐不是应该和母亲才是娘俩吗，怎么又多了您这么一个娘来了？还有，照规矩，姨娘怕顶多也只能算是半个主子吧？”九娘子话里有话，直接就拿住了四姨娘不经意间说出的话里的致命漏洞。
四姨娘又羞又恼又气，“你这个死丫头，嘴皮子还这么硬，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就是你去太太跟前告的状，害的四丫头被关了起来，你这个黑了心的丫头，没娘教的丫头！”四姨娘气极，骂起人来也十分无状了。
九娘子只是笑了笑，未曾说话，便听到外边一个严厉且古板的声音，“姨娘这是在责怪奴婢没有好好教导九姑娘吧，既如此，那就请姨娘和奴婢一起去向太太请罪吧，请太太责罚奴婢没教好九姑娘高低尊卑之分，没教好九姑娘尊重孝敬您这个姨娘，没教好九姑娘友爱姐妹！”
四姨娘回头看，便看见一脸严肃且神情冷漠地练嬷嬷站在门口，对着她说道，一下子便慌了神，这练嬷嬷可是阁老亲自请回来的，据说还是太后的人，连阁老和甘太太都对她们几个尊敬有加，如果真的闹到甘太太跟前，只怕自己更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便一骨碌爬了起来，嘟囔道，“哼，你们人多，我不跟你们说，我去找能管你们的人去！”说罢，拍了拍后衣襟，从练嬷嬷身边走了出去。
练嬷嬷侧身让她过去，看她走远，这才看了看九娘子，“姑娘也早些歇了吧！”
九娘子却没有打算就让她这么走了，“嬷嬷，母亲打算把我记在她名下，从此我也算是阁老府的嫡出姑娘了，这个是不是也在你的主子的意料之中啊？”九娘子也不兜圈子，直接地问道。
练嬷嬷回身，“姑娘既都猜对了，何必再多问？姑娘只要记住，我们世子都是为了您好，奴婢自然也是为了您的。”
“嗬，为了我？那真的要多谢你家世子了，用心良苦啊！”九娘子苦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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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近了哦，年关！大家都订好年夜饭了吗？其实，在家过了这么几天，还是觉得清粥最为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