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种种。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将她整个人拖入那噩梦般的回忆中。
展祁?
那是属于前世那个,因为她这个做娘亲的无能,愚蠢,懦弱,最后只落得个年幼早死的下场的儿子的名字。
人的一生,有的繁荣似锦,有的碌碌无闻,但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她的展祁生来不得父亲喜爱,死后也不见他父亲多看两眼,现在如今就连这个唯一属于他的‘展祁’二字也要被剥夺吗?
不!她绝对不允许!
谢绿雪伸出右手抚上圆鼓鼓的小腹,眸中冷光逐渐变得柔和,却带着不容他人质疑的坚定。
孩子,请原谅娘亲,‘展祁’这个名字你不能用,因为那是你死去的‘哥哥’的名字。
他那么小,就被人害去了性命,而现今更是无人知道曾还有一个他的存在,如今娘唯一能为他保留的就是‘展祁’这个名字了。
至于展丰,那是害死你哥哥凶手儿子的名字,娘更是不会同意将这个附注在你身上,更不允许‘它’玷污了你。
傅老太君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谢绿雪,对于她刚才一闪而过的怪异表现,也没往心里去,心想大概是傅安昨日忙着傅暖出嫁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将取名这件事同她说,作为孩子的娘亲心里稍微有点别扭也是正常的。
谢绿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勾唇冲着傅老太君一笑,“孩子还没出生,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取名的事倒不急,现在比较紧要的,还是三妹出嫁的事情。”
谢绿雪对于傅老太君的提议没有答允,却也没有当面拒绝。
傅老太君心中有些微的不满,想到谢绿雪快要临盆,再加上眼下确实是女儿的婚事比较紧急,便也没再说什么。
正巧丫鬟进来禀报,说道是郡守家的夫人到了,傅老太君忙着招待客人,取名之事也就这样暂且搁下。
虽远在京城,五王爷却是带了迎亲的队伍,早几日出发,亲自到了江州来迎亲。
五王爷这日一身大红的喜袍,英俊的眉眼间带着笑意,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当新郎官的喜气。
他进来拜见傅老太君的时候,谢绿雪却敏锐的从他的眼中瞧出几分冷意来。
想来,生在皇家的人,对于掩饰自己的喜恶的本事,倒是颇为精通。
谢绿雪禁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
嫁入皇室又如何?
世间女子都做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却不知那美好繁华的表象下,全是火热滚烫的岩浆,稍有不慎,便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倒是想看看,骄纵蛮横的侯府三小姐,今后能走多远。
热热闹闹的将新人送出了门,傅暖最终也只带走了自己的几个贴身丫鬟以及几个嬷嬷,其实若不是傅老太君坚持,傅暖连这几个婆子都不想带。
当晚,喝的有几分醉意的傅安便与谢绿雪提了自己为未出世的孩子取的俩个名字。
却不料,俩个名字才一说出来,便叫谢绿雪毫不犹豫的否定了。
傅安自然要追问妻子不要这俩个名字的缘由,却只得到妻子冷冰冰的三个字,“不喜欢”。
这当真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
傅安为了这俩个名字,颇费了一番心思,先前与傅老太君说时,傅老太君也是满口说好,原以为妻子也会喜欢。
原本被酒气上头弄的有些熏然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傅安待要再说,再看清楚谢绿雪脸上的毫不掩饰的冷漠后,一口气堵在了心头。
心烦意乱,最终闭上了嘴,掀开了被子,背对着谢绿雪躺了上去。
夫妻俩自此开始冷战,只是这冷战却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第二天上午用午饭的时候,谢绿雪就感觉腹腔内猛地一抽,开始一阵一阵的闷痛了起来。
谢绿雪前世经历过,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与身边的严嬷嬷说了一声“要生了”,严嬷嬷便有条不紊的吩咐璎珞同自己一起扶谢绿雪到早就备好的偏房的卧床上躺好,又吩咐了琳琅去厨房打热水,叫和鸣去请稳婆,顺便让外头的婆子去通知二爷与傅老太君。
傅安就在书房,听到谢绿雪要生了的消息,什么也没说,便在报信的婆子目瞪口呆中,一阵风似的跑出了书房。
日头一点一点的西移,直到月上中天,房间里的动静却仍是没有停歇。
久久不见孩子的啼哭声,而谢绿雪的痛呼声也渐渐虚弱了下来。
不断的告诉自己要镇定,不会有事的,傅安的脸色却还是越发的难看起来。
一旁的傅老太君虽然也着急,比起傅安来却也还是好上许多,见了傅安的脸色,开口劝道:“且放宽心,这女人生孩子啊,都这样,生下来就好了。”
傅安哪会不知道傅老太君说的话是对的,只是知道是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的不安与担忧却是与时俱增。
待到房间里传出了那一声急促的“二奶奶”时,再也按捺不住,几个大步冲到了紧闭的房门前,伸手推开,便要进去。
傅老太君眉眼一跳,厉声喝道:“子稳,你做什么?”
傅安停下脚步,“娘,我进去看看……”
“看什么看,你现在不能进去。”傅老太君想也不想的驳回。
傅安还要争辩,屋子里原本没有了声响的谢绿雪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急促尖锐的痛呼声,紧接着,婴儿洪亮的哭声也跟着响起。
“生了,生了。”稳婆将婴儿抱起,欢天喜地的喊道。
傅安只觉得胸口“砰”的一声,仿佛心脏在这一瞬间高高的蹦起,又瞬间落回了原处。
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喜悦。
接下来好些天,傅安觉得自己走路都是在飘的。
尤其是看到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以及生了孩子后,按照习俗,要在床上度过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的妻子的时候。
傅老太君也很是开心,每天都叫人送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到鸿雁阁来,说是特意替自己的小孙子搜罗来的。
要不是这大冬天的,天气太冷,担心自己才出生的小孙子受不住冻,只怕还会叫奶妈每天都抱着孩子到她面前给她看看。
在孩子的名字问题上,最终还是傅安做了妥协。
“展昱?”谢绿雪半靠在床头,盯着手头的白纸上的俩个大字。
傅安坐在床边,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先前想的那俩个名字你都不喜欢,我们就不用好了,这是我昨晚想好的,展昱,昱者,上日下立,是为顶天立地,我们的儿子,将来一定能够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看着面前嘴角含笑,正与自己温言解释着名字含义的男人,谢绿雪的目光不由的怔忡起来。
她不愿意让这一世的儿子覆盖了上一世儿子的存在,因为觉得他们虽然都是自己的儿子,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在她心里,却是俩个独立的存在。
她不愿将他们混淆在一起,她不愿将自己对展祁的感情,加诸在这个孩子身上,也不愿这个孩子,成为展祁的替代品。
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也不应该,将前世对那个男人的怨恨,转嫁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
毕竟,他不是前世的他。
前世的傅安就算是做了再多对不起她的事情,这一世的他,却是丝毫也不知情的。
这一世傅安待她如何,她都看在眼里,以前心里只记恨着前世他的绝情冷淡,对这些她都只是冷眼旁观着,从不上心。
生产那日,痛到极致时,却忽而想起,昨晚她否决掉那俩个名字时,他不甘又震惊的脸。
这一世,他的心里,没有谢海棠,没有谢海棠为他生的庶子。
满心满眼的只有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前世的她,最初所求的,不就是这些?
喜爱她的夫君,乖巧懂事的孩子。
“将来妾室替夫君生了孩子,夫君会不会也这么欢喜?”
傅安错愕的抬头,看向正一脸平静的望着自己的妻子。
谢绿雪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问了什么一般,一双眼睛只直勾勾的盯着傅安,神情认真而专注的等着他的答案。
傅安眉头微微蹙起,一面将谢绿雪手中写着名字的纸张抽了回来,一面答到:“你这都在想些什么了,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就定这个名字了,小名的话,就你来取吧,取好了,我再一并去告诉娘。”
静默了一会,就在傅安以为谢绿雪不等到自己的答案是不会放弃的时候,谢绿雪才抿了抿唇,开口道:“就叫乐乐吧。”
平安喜乐,她不求儿子将来会有多大出息,只求他不要像他那短命的“哥哥”一样,能够平安喜乐的长大成人,娶一个他喜欢的女人,携手相伴,白头到老。
傅安被转移了注意力,“乐哥儿?不错。”虽然稍微女气了一点,但是寓意不错,妻子喜欢,他也犯不着再为了这个,去挑战夫妻俩那好不容易和缓起来的关系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这就去告诉娘,她这几天老念叨着这名字的事情。”傅安起身,同谢绿雪道。
谢绿雪淡淡的应了句:“嗯,去吧。”
走到屏风处,傅安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芽芽,我无法承诺你,这一生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但是,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抵得过你的地位,就算是她们生下的孩子,也永远不可能带给我像如今这般,纯粹的喜悦。”
一说完,傅安也去看谢绿雪的反应,就快步往外头走去。
延光四年六月,何太师奉帝王命,至江州巡查各地方官员政绩,却不知何故,与江州出了名的浪荡子,张三公子张远枣偶遇,并一见如故,引为忘年之交。
同年八月,何太师向今圣保荐张远枣,使其得以秀才身份,进入翰林院,任翰林院院士。
延光五年二月,京中忽出流言,谓之永宁侯侯爷傅平,虽骁勇善战,却因战场受伤,注定此生绝嗣了。
虽说空口无凭,却也叫这京城人士,茶余饭后多了一笔谈资。
延光五年四月,五王府传出消息,五王爷喜得麟儿,只这孩子既不是身为正妃的傅氏所出,也不是传说中颇受五王爷宠爱的侧妃谢氏所生,而是谢氏身边的一个丫鬟生的。
五王府自打这谢氏与傅氏先后进了王府,便一直不得安宁,起因便是这一妻一妾的争风吃醋的厉害,结果她们在前头斗得死去活来,却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得了好处,这脸丢的,不可谓不大。
延光六年二月,五王爷不到一岁的庶长子病故,五王爷大发雷霆,将照顾庶长子的几个丫鬟婆子打的打,卖的卖。
府中除了庶长子生母的玉良娣,其余几个姨娘,侧妃,包括身为正妃的傅氏,皆被其以照看不力的名头,送庄子的送庄子,禁足的禁足。
三个月后,侧妃谢氏病故。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完结章了,作者大概不会写番外,然后暂时定于三月八日开新坑。
感兴趣的读者君们,可以来跳坑,作者声明:不会坑,只是更新时间,作者无法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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