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便出门去药铺买药,在厨房把药煎好后我端着它来到柴房。
当我推开柴房的门,那人原本紧闭的双眼马上睁开,眼里闪过杀气,他凌厉一叫:“谁?”
“是我。”
我把药放在地上,蹲下看着他,一夜过后,他伤口的血是止住了,但是由于昨夜失血过多,嘴唇发白,一张俊脸毫无血色,看起来更冰冷了。
见来人是我,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却没给我好脸色。“你怎么又来了”
“我不来的话,谁给你送药吃啊?”我压制住心里的怒火,把药递到他面前。心想,真是个怪人。随即,我又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弄湿的那一套,而我找来的男装被遗弃在墙角,丝毫未动。“你没换衣服?就穿着这身湿衣裳过了一晚?”
他别过头去,声音冷淡:“我不会换你的衣裳,也不会你的吃药。”
“为什么?”我顿时觉得这人脾气很倔。
“无功不受禄,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一听,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简直是迂腐之极,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想过要你报答我。况且,在我救下你的那一刻,你已经欠我了,现在又何必固执?你不想早点养好伤吗?你的家人朋友会担心你的。”
“家人朋友会担心我?哼,真是好笑。”他难得一见地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却是嘲讽的笑。
我没看漏掉他眼里带点狠毒又带点悲哀的神情,好奇道:“哪里好笑了?”
“我的家人朋友日日盼望我死,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是这个样子,指不定去烧香拜佛了。你说他们会担心我,这不是好笑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瞳孔里没一点温度,像有一座终年不化的冰川,寒冷透彻。
他这个回答倒是叫我哑口无言了,他这个样子让我想起苏牧。苏牧因为小时候亲眼目睹父母双亡得了封闭症,几年来,我每天守在他身边,跟他说话,就算是一天下来他不跟我说一句话,我的话也不会停下,那时的他和现在这个人的眸子一样冰冷。究竟这人的身上背负着什么痛苦,让他如此冷漠。
我因为尴尬轻咳了几声,然后扯开话题:“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他想了片刻,苍白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暮之。”
“暮之?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毫不犹豫地赞扬道,只见他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光芒,而后又恢复冰冷。“我叫叶浅陌,既然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你又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们就是朋友啦。”我思考再三,决定把我的本名告诉他,反正以后是要离开青楼的,那么沈奴颜这个名字也应一并抹去。
他面无表情地扫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说:我不要跟你做朋友。我完全忽视他的眼神,端起旁边已经凉了半截的药,再次递到他面前,用命令的口吻道:“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么朋友帮助朋友是应该的,你把这碗药喝下去。”他皱眉,刚想拒绝,我继续说道:“你如果不喝就说明你怕药里有毒,这可是不信任朋友的表现,想你一个堂堂男子汉,不会怕了我这个区区小女子吧?”
既然对他来软的不信,只有激了,没想到这招对他挺管用。他半坐起来,二话不说,拿过药碗,一口气把它喝完。“今日欠你的,日后必定奉还。”
“等你留住命了再报答我吧。”
我收起药碗,准备起身,却听见他咳了几声。我重新蹲下,左手摸他的额头,右手摸自己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比我的烫。肯定是昨晚穿着湿衣裳过了一夜的缘故,如今寒气入体,感冒了。
“你感冒了,我现在出去帮你抓点药,你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到处乱跑,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可不管你。”我扶他躺下,他还真不让我省心。
下午,我又抽空过来帮他换了纱布,他乖乖地配合我,没有再反抗。连续疗养了几日,他的伤口处已经结伽,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嘴唇也红润起来,总算没有枉费我苦心的照顾。
不过在这些日子里,他跟我说的话不超过十句,表情冷漠无比,我真怀疑自己照顾的是不是一块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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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靠下点…对对对,就是那里…”
感觉到肩膀处传来的舒服感,我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小菡娴熟地帮我揉着肩膀,关心道:“姐姐,现在都不要给姑娘们上课了,你怎么看上去更累了?”
“送走个麻烦,又来一个大麻烦啊。”我无奈地摇头,又道:“我饿了,去吃饭吧。”
“嗯。”
青楼的丫鬟都是统一在一个食堂用饭,我和小菡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我好不容易瞧见两个空位置,拉起小菡往那边走去,就在我们要坐下时,一个轻蔑的声音响起:“等等,这是我的位置。”
我望向声源处,只见一个长相平凡的丫鬟坐在那两个空位置旁边,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认得她,她叫曾翡,在姑娘面前唯唯诺诺,言听必从,在丫鬟面前却横行霸道,一副“唯我独尊”的自大样。我早就看她不爽了,如今这情况分明是她来找茬,看来得好好教训她一下,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啊。
我压制住心底的怒气,微笑道:“翡姐姐,你已经坐了一个位置,旁边这两个空位置又怎会是你的呢?姐姐真是喜欢开玩笑啊。”
“谁跟你开玩笑啦?!我说这两个位置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寻别处坐吧。”说着,她将屁股挪到位置中间,表情泰然自若。显然,她不打算让我坐。
我故作恍然大悟道:“哦~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翡姐姐的屁股那么大,要坐三个位置啊,这位置我让给你便是了,免得别人说我欺负残疾人。”
“什么?!”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手指着我的鼻子,表情愤然。“你说我屁股大?还是残疾人?!”
“嗳,这次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大家都听到咯。”
我无奈地耸耸肩,暗中抛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想跟我斗,还嫩了点。
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大,有的人还笑弯了腰。曾翡气得满脸通红,一向都是她欺负别人,自己哪受过这样的气啊,尤其是看到旁人耻笑自己的样子,她的心中更是愤怒。“你凭什么说我屁股大?凭什么说我是残疾人?”
我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她,最后把视线放在她屁股上,嘲讽道:“你一人要坐三个人的位置,当然是屁股大,屁股这么大的人不是残疾人是什么?”
我说完后,周围的笑声更加大了。
“你,你强词夺理,满口胡诌。”继而,她收起愤怒的表情,鄙视地看着我,说:“沈奴颜,不要以为你每天教别人什么保养之法,所有人都会对你感谢万分,我告诉你,我最看不惯你那副高傲的嘴脸,知道保养之法就了不起啊?我一点都不稀罕,只有傻子才会上你的当。”她知道自己越是愤怒,越会让别人觉得可笑,所以收起愤怒,数落起我来。我原本想把她激怒,看她笑话的,谁知笑话看到一半,她不继续演了。看来,她还不算太笨,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
我仰着头看她,不屑地笑道:“我就是要教别人保养之法,就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你能奈我何?我总比那些只会班门弄斧,虚有其表的人好得多。”我顿了顿,言语更加犀利:“在这里,上至老鸨,下至丫鬟大部分听过我的讲课,难道你说她们都是傻子吗?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众人听我这样分析,觉得曾翡是在说她们自己是傻子,顿时,脸上的表情愤懑不平。
曾翡见众人站在我这边,嚣张的气焰减退了不少,语气依旧不善:“你少在这妖言惑众,我可不是你那意思。你再继续狂妄下去,没人会理你!”
我故作惊讶状,“没人会理我吗?”然后转头面向小菡,语气中充满恐惧:“小菡,你会不理我吗?”小菡很配合地摇头,风铃般的声音此刻听来特别清晰好听:“不会啊,小菡永远都不会不理姐姐的。”
我目光斜视着曾翡,想要把她的傲气彻底踩在脚下。“你看到了吧,还是有人会理我的。那么你呢?你再继续这样目中无人下去,谁会理你?”我环视了周围一圈,嘴里在问:“你们谁会理她?”得到的结果是,无人回应。我冷笑一声:“呵,看来你真是人如其名,曾翡,真的很匪,匪到没人愿意理你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曾翡再次被我激怒,本来就不好看的脸因为怒气更加不好看了。她咬牙切齿道:“沈奴颜,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下来向我求饶!”
我轻松地吐出六个字:“随时恭候大驾。”
曾翡“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小颜,小菡,这里有位置,你们来这坐。”一个丫鬟向我们招手,我带小菡过去坐下,迫不及待地吃起饭来,我的肚子早饿的发慌了。
就这样,一场口舌之战就此结束。
话说,我与曾翡的这场口舌之战在青楼里流传开来,由于被曾翡欺负过的丫鬟很多,所以她们一听说我打击了曾翡,一个个地心花怒放,对我更是无比崇拜。只是从此,我树敌了,曾翡每次见着我,那狠毒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我就装作没看见她,完全把她当透明人,眼不见为净。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对小菡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