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松林后的另一个院子里,白玉连饮了几大杯茶水,粗喘了几口气,才勉强缓过劲儿来。
放下空空的杯盏,白玉抬头去看文相。
文飞扬不见朝堂之上的气势,面色惶急,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隐见丝丝斑白。
他的焦急毫不掩饰,饶是白玉心里对他无甚好感,也不禁动容。
任你在外如何的呼风唤雨,如何的运筹帷幄,如何的冷酷无情,面对着自己的儿女的时候,依然逃不过血缘的牵绊。
白玉心下感叹,说出的话也柔和了些许,“文大人,你莫着急。玉已经施了针,文公子能够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了。文公子现在的情况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心病罢了。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白玉惭愧,只能让文公子暂时安静下来,但是却无力治愈。若是能够解开文公子心中的结,文公子的病,自然就不药而医了。”
文飞扬听了白玉的话,有些失望。
白玉的说辞和他找来的大夫所说的一般无二。
“心病还需心药医”,他知道儿子的心病,却是找不到他的心药啊。
当初李家事发的时候,他就怕这个一根筋的儿子从中坏事,所以找了个缘由禁了他的足,连同他的丫头小厮一并关在了院子里。
他以为李家的丫头离了京都,离了人世,他那傻儿子伤心难过一阵子也就好了,这世上貌美贤恭的女子多得很,就算是那天家的贵女,只要他的儿子看上了,他也能为他求娶到。
但是,他终究是低估了他儿子对李家丫头的感情。
得到消息后,他疯了似的奔出府,想要去追流放的队伍,却不想太过心急,刚出京都就坠了马。
虽没受大伤,却也昏迷了两日,再次醒来的时候,李家流放之人无一人活口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京都。
从那之后,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就彻底废了。
时而清醒时而疯魔,不仅扰的全府不得安宁,甚至连整个京都的人,都避之不及。
正在这时,安东地动,天家得了消息,要派一个官员安排安东地动后的一干事宜,他豁出来这张老脸,为儿子请下了这个差事。
原以为儿子有了事情做,离开了伤心地,就能渐渐的好起来。
不成想,从安东回来,他的病情不见好,反而更加的严重了。
一进松林小院,就开始呼喊“阿婉来了”,在院子里四处翻找,弄得一片狼藉,还要去抓一个丫鬟,非说那丫鬟就是他的阿婉。
“哎……”文飞扬长叹一声,脸上的愁苦更浓,知道白玉早晚得知道其中缘由,倒不如他先告诉他,也许能找到解决之法也说不定。
“远儿他……哎,文某也不瞒着白先生,若是能找到医他病的心药,就是豁出去我这条命来,文某也绝不吝惜,只是,只是……哎,远儿情深,奈何人家姑娘已不在人世,这要让我去哪里给他寻心药啊?”
其实,白玉早就知道了文远怀疯魔的缘由。
没见他之前,他还道这个小子好眼光,她的女儿,自然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但是今日里看了这小子的痴狂样子,他心里倒是生出了些许的惋惜之意啊。
真真是个痴情的好儿郎,没有他爹的野心和偏执,倒是他爹身上的痴情,继承的十足十。
若是没有那些个前尘旧事,没有以后的恩怨纠葛,这一对小儿女,倒是般配的紧,奈何造化弄人,经了些事,郎依然有情,妾未必再有意了。
有些事情心中明镜,却是不能明言,对付心思深沉的人,要比他的心思更深沉才行。
“文大人你也莫要气馁,白玉刚进府就听那守门的老头说起文大人为亡妻植松林之事,可见啊,令公子和文大人一样,都是痴情之人。上天垂怜,必不会让文公子一直颓靡下去的。”
白玉说话真真假假,把那已逝的正室夫人说成是文相的钟情之人,倒也符合外界的传言。
说到这里,白玉一拍大腿,青紫的脸上显出了些许恍然,“文大人,白玉医术有限,医不了心病,但是现下京都有一个人医术远在白玉之上,也许能医得了啊!”
文飞扬眼睛顿时一亮,自动忽略也许两个字,急急问道:“何人?”
白玉卖起关子,“这人文大人定然是听说过的,不仅听说过,定然也是见过的,就是前几日,他还亲自来了咱们府里啊,成老先生的伤多严重,他不过……”
此时白玉开启了话痨模式,对着文飞扬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那个也许能够一只心病的人。
文飞扬不傻,只听了一句就知道白玉所言之人是谁。
确实,现在京都炙手可热、人人乐道的鬼泣先生爱徒——无尘公子,确实医术了得,能够医治这突如其来的疫病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也动过让他给远儿医病的念头,但是他可没忘前几天无尘公子突然出现在府里,说出的那些桀骜的话。
当时,他正在书房和暗卫说起在重伤老头儿那里看到的药匣,就听闻无尘公子亲自来访。
无尘公子一进京都,拿着鬼泣先生的信物直接进宫面圣,不仅说服了圣上暂缓处决所有染疫的人,还讨要了镇国将军府作为居所。
当时他只以为不过是巧合罢了,初出茅庐的小儿,就算是有几分能耐,也不可能无所不知。
但是,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特别是那人还可能是一个极其厉害的敌人。
无尘公子主动前来,他自然是热情相迎,对他礼遇有佳,奈何他这张老脸却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那无尘公子对他客气倒是客气,在礼节上挑不出半点毛病,但是态度上却不见一点儿恭敬之意。
竟还当着他的面直言,“听闻文相与已故镇国将军乃至交,李家冤案,怎不见文相出面!”
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他这是选择了相信李赢,相信李赢的人,就是他的敌人。
他宁愿养着疯魔的儿子一辈子,也不愿求那个站在李赢一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