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幽深平静的双眼泫出几点泪花,盈满了羽睫,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委屈,然后抬眸,喃道:“莫萧恒是谁?我是苻莺。”
霍陵一把抓住她的手,幼稚的眉间带了几丝凌冽,欲开口,却突觉指尖一烫,只见她手上留下的那几朵红色莲花散发出诱人的光芒,不停的旋动,含苞欲放。
他心中暗叫一句“不好”。猛地拉过她躲开几枚暗器,然后隐入街上人群之中。
一个黑影冷笑一声,也循着方向追去。
而须臾之后,莫萧恒轻轻一敲苻莺的房门,却发现门并未关上,而屋里空无一人,只有窗户迎着冷风,映出街上嘈杂的面貌。
他手里握着一串糖葫芦,想着她刚刚生气捏碎了一串,便重新为她买,也顺便来做个解释。
“师尊。”盈盈曳裙而来的苏琳婉紫衣翩飞,几层帛纱宛如烟雾缭绕,两鬓流苏叮咛相扣,眉眼流转间旋出几丝温柔,笑道:“徒儿刚刚见到师妹似乎与她身边的黑衣少年一同出去了,说是看花会。”然后轻轻往屋内一望,诧异地“咦”了一声:“怎么有一大股酒味?”
是醉清欢的味道,他怎会不识得,糖葫芦被他用糖纸包住放在身上,他把眉一皱,似是想到什么,冷声道:“随为师去一趟。”
苏琳婉娇美一笑,说了一个“好”字便紧跟其后,只是突然间,得逞的勾住唇角,双眼中挟裹着浓浓的恨意。
此时此刻,霍陵正拉着苻莺在人群里随着众人推攘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的手很温暖,苻莺眯眼瞧他的背影,虽然比她矮了一截,却挺得很直,看上去倒让人有几分心疼。
“霍陵……”她被人踩了几脚,有点疼。
那张精致的脸转过来,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眼睛里竟然有几许泪光,他整个人笼罩在花会斑斓的烛灯下,不免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让人更加心碎。
她正不解中,他一把拉过她抱在怀里,冰冷的唇伴着滚烫的泪珠落在她的额角上,几乎哽咽的声音无比温柔:“苻莺,我等了你很久,你走后,我一无所有。”
突如其来的转变,等她回过神来,他脸上的泪痕已经看不清了,只有比月光还清冷的目光。
“我,以前见过你?”她的脑袋“嗡嗡”作响,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有众人的背叛和满身的血孽。
霍陵对上她无比坦诚的眼神,一时无言,只是拉着她往东城小池走。
他像是赌气一样走得很快,几次拉得她快要摔倒,最后把她扔到池边的草茵上。
她跌坐在草上,一脸茫然,脸上越来越红,脑子里意识模糊。
醉清欢里被下了迷药,能让她醉上一时半会,在回来的路上他被疾走的苏琳婉险些撞倒,他想知道她心中所想,所以对苏琳婉趁机下药的动作视而不见。
可此刻霍陵想骂她,又不忍,于是强忍着眼泪吼道:“看什么看,这酒里下了毒,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她蜷住身子,糯声说:“我不要死,我还没报仇,我还没有告诉师父……”
他猛地扣住她的双肩,双眼布满了血痕,手上力道也重了几分,语气冰冷:“师父?师父?!你现在眼里只有你师父,我算什么?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清风拂过他的耳边,吹起几缕碎发,露出那凌厉而冰冷的目光似要将她穿透。
苻莺不明白他的意思,上一世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何来这些胡言乱语,可整个人又因发热而神智恍惚,本想怒吼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便成了柔软的一句:“放手。”声音细不可闻,倒像是埋怨。
她挣扎着,却突然一愣,抬眸望去,几点鲜红的血滴落在她的身上,风一透,便变得更加阴冷。
那血是从霍陵的手腕上溢出来的,此刻他细白的手腕间有一朵硕大的、紧紧缠绕的莲花,花叶向四周绽放,开出无数花瓣,墨绿色的光不断旋动,美艳而又诡异。
“原来在这儿啊!”耳边忽闻一个可怖的声音,一道黑影立在暗处,手上的刀泛着耀眼的银光。
苻莺皱了皱眉:“你是谁?”
霍陵拉起她,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不由冷笑:“跟这种人废什么话,不过是苏琳婉的狗腿子,死不足惜。”
苻莺被这一揽略显不适,于是尝试着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惹得霍陵低头督了她一眼。
“别动。”霍陵揽得更紧了。
那黑影紧了刀,慢慢走出来,刀尖划在地上,发出骇人的“咯拉”声。
霍陵挑眉瞅着,就在那人即将暴露在月光下时却突地脚尖一踮,纵身揽着苻莺消失在池边,只余两字:“再见!”
黑影倒是不在意,似是意料中,退了身又重新暗入黑夜中。
华灯初骤,灯面上流转着精美的图画,只闻“轰”地一声,在众人惊呼中,几道烟花直飞云间,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火花,然后落在地上,归于尘埃,人潮拥挤,无论是女子的胭脂粉香气,还是饭馆的沁人之味,都充斥在花灯缤纷之间。火红的灯,斑驳的锈皮,以及精致的面具,皆一览无余。
苻莺偷偷拿了两个面具,一个绘着鲤鱼戏莲的图案,一个是自己脸上的老虎面具。那老板在人群中大骂偷盗者,也无可奈何。
“霍陵。”她低唤了一句,拉着她的黑衣少年转过脸来,刚“嗯”了一声,脸上就被按上了一张面具。
“嗤。”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微微眯着眼瞧他。
他已不再是孩童模样,颀长的身姿,两肩如削,高挽的墨发被蓝色的玉冠护住,连着一根细绳,上面系着无数剔透的玉环,紧贴着长发摆在腰间,两臂扣着流苏环,吊着兰穗,精致的玄纹绘在衣角,袖口是缠绕的花枝浅纹,腰间是玉佩,一枚缺了口的月牙鱼目佩,红帛系腰,翩翩公子,俊俏出尘。黑色抹额紧系,碎发间墨眸拢着一汪清水,削鼻薄唇,颊边美如玉,这般耀眼的样貌着实太惹眼,她也是逼不得已才给他戴上面具,她没想到冲破禁锢长大的他会如此好看,甚至比顾容铮还招摇。
“霍陵。”她扯了扯那握紧自己的手,一直抬眼盯着他:“你怎么突然就变成大人了……”
霍陵轻转眉眼,清冷道:“别高兴得太早,今晚过后我还会变成一个娃娃。”
苻莺有点迷糊,呢喃不清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他瞧了一眼这夜色,灯火流转,光彩四溢,的确是美。他暗下眸底星芒,将自己还在滴血的手握紧了藏在衣袖间:“因为一个傻子,连自己是谁,连我是谁都忘了。”也许换作命盘被偷改前,她至少还记得他。
微风一袭,苻莺脸上凉意刺骨,身子一缩,躲在了比她高许多的霍陵身后,茫然道:“你在说我吗?”
系着黑纹抹额的少年冷笑一声,扬起碎发下的黑眸道:“也许不是你。”
苻莺撇嘴以表不满,然后扯扯他的袖子。
“让开!让开!”猛地传来叫喝声,有人抬着货物从人群中挤过,将她和霍陵硬生生隔开,几声铁器划过的鸣响,一个人影闪过径直执剑刺向霍陵。
“苻莺!”
她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双眼愈发沉重,等她抬起头来,眼前只剩熙攘的人群,她好像要对霍陵说些什么,可是现在他不见了。
她随便拉住一个人,轻轻皱眉:“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戴鲤鱼面具的少年?”
那人看着她竟面露恐惧,然后尖叫着甩开她的手,并大喊:“杀人啦!有妖怪杀人啦!”
夜色之浓,灯光四溢。人群仿佛在那一瞬间炸开,忽地大乱,将苻莺推推攘攘,有人踩她的鞋,她吃疼地弯下腰,却突兀听见了刺耳的娇笑声。
是苏琳婉!她猛地起身,人群之中,隐约可见一衫白衣。她连忙跑到一处高地,河风刺骨,碎发已乱,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白衣冷峻的男子轻轻拂在苏琳婉的发间。
“莺儿妹妹,你把师父让给我好不好?”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你这模样还敢染指司命仙君,你瞧你这张修魔道的脸,烈火焚烧,烂如腐泥,你还拿什么和我抢?!”
“为什么?”前世种种暴露在这天地间让她无地容身,说是报仇,可她如今什么都没有。
她抹了抹湿了的脸,却越抹越疼,那两个人并列而行真是般配,她又有些想笑,于是睁大了眼紧紧盯着他们。
她的衣袖被风拂动,几只火红的灵烛“嗡”地一声狠冲向那紫衣纷飞的貌美女子。
苏琳婉此时正勾着笑意,心想苻莺应该已经看到自己和莫萧恒的亲密举动,不错,她的确是故意的,他不过是替她正正发髻,而下一步,她要给她点小教训。
柔了眼波瞧向莫萧恒,温柔道:“师尊,你与小师妹可是早就相识?”不然他怎生对她如此关怀,一言一行几乎都贴在她身上,她甚至还在他的别殿里见过他画苻莺的画像。
莫萧恒皱了下眉心:“不认识。”然后俊容一冷,似乎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声响:“可曾听见人群中有人大喊‘妖怪杀人’?”
苏琳婉佯装听去,然后惊讶的“咦”了一声:“好像是说一个红衣少女……”她就是想让苻莺在莫萧恒面前形象尽毁,在酒内下迷药,但同时还想诛杀神兽霍陵,所以她派人拆散他们,散播她杀人的谣言。她还不会至她于死地,那人手里还有她想得到的炼妖壶口诀,她只会一点点折磨她,逼迫她,拿回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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