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六月回过头,眼神犀利:“为什么这么说?”
张春明抿着唇,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失落:“你们关系很好啊……”
“朋友关系好很奇怪?”
“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的。”张春明瘪瘪嘴,声音虽弱却十分坚定自己的观点。
许六月又气又好笑:“你是我朋友,何世龙也算我朋友,你们都跟我不纯粹了?”
张春明反驳道:“龙哥跟你不熟,而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不想跟你做朋友,一点都不纯粹。
许六月冷笑一声,转身上楼,径直走进卧室旁边的台球室,拿起符湛之送的那根球杆,伏下身子眯起眼睛,左手架在前方,右手利落一击,摆成三角的球瞬间被击散,碰撞中两个球咕噜噜滚进洞里。而楼下伴着蛙鸣声传来令人烦躁的喊声:“许六月!我不会放弃的!”
许六月皱着眉,靠在窗边往外看去,张春明的车还停在楼下,车灯打出两道光亮,打破了这寂静的夜。
不知趣。许六月唰的拉上窗帘,将烦人的人事隔绝在外。
楼下张春明鼓着勇气喊出自己的心意,情绪一时难以平复,又是兴奋又是忧愁,拿着手机翻出相册找出一张许六月的照片传上微信朋友圈,配上自己坚定的决心:我的女神,永不放弃。
几分钟内,这条状态被点了N个赞,其中就包括符湛之的。底下评论有调侃有鼓励,什么“小明的春天终于来了”,什么“小明要告别处男时代了”,还有许多条“加油”,但唯独少了许六月的回应。
他的春天,在六月。
然而这个六月并不怎么热。
张春明放下手机,仰头朝许六月的窗户看了一眼,窗帘紧闭,就像她撬不开的牙关和冰冷的唇。
油门重新被踩下,小区内终于恢复了原本自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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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了好几日的高温后,天终于下起大雨,积蓄了许久的力量喷薄而出,雨势惊人,即使紧紧闭着窗也能听见外头倾盆而下的雨声以及怒吼着像要冲破玻璃闯进来拥抱她的风声。
许六月捧着一杯温热的开水坐在窗边看着大雨哗哗地下。手机丢在一边,从昨天起就没有再看过。朋友圈已经被一批晒结婚晒孩子走入家庭的少妇以及卖东西的微商占领,社交软件也再没有清静之处了。
本想这样的天气待在家里休息,却还是有人风雨无阻在外浪荡。
“下来。”一个电话打来,两个字说完就挂断,不容人拒绝。
许六月贴在窗边往下看,这才发现刚还空空荡荡的小道上现在停着一辆红色的车,在漫天大雨中尤为醒目。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没动。
又一个电话打来:“不下来我喊了啊?许——六——月——”耳边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声音与楼下夹着雨声的喊声融为一体,似乎在雨中劈开了一条道。
“闭嘴,等会儿。”许六月放下茶杯,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拿起雨伞就往楼下走去。雨下得实在太大,双脚一踩到外面就湿了鞋和脚腕,幸好她穿的是凉鞋。坐进车里,里面打着空调,凉丝丝的,雨刮器咯咯地来回摆动着,刚刷干净的玻璃又瞬间被雨水模糊,如此循环往复。
“速度很快嘛。”符湛之笑得欠扁,方向盘一打就拐出小区驶向主道。
“干嘛啊?”许六月对他没好脸色,一想到谁都把他和她联系到一起就心烦。
“看画展。”
“我看不懂。”
“你不是会在咖啡上画画吗,艺术是相通的,多去看看对你也有好处啊。”
许六月侧过头看他:“赵嘉嘉不是学画画的吗,你带她去啊。”
“她啊……我不是找人么,每次问她砂砾的事情她就支支吾吾的,好像不想我再找。女人真是奇怪,老吃些莫名其妙的醋。”符湛之忽然“咦”了一声,看一眼许六月,质疑道,“你就不会诶,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许六月一脸看智障的表情:“我单身我吃什么醋。”
“对哦。”符湛之恍然大悟,“那你什么时候不单身?挺想看看你吃醋的样子。”他怎么也想不出许六月吃醋是什么样的,兀自在心里笑了半天,一定很搞笑吧。哎呀,不知道她撒起娇来是什么样子。
雨天路滑,汽车在路上慢吞吞地滚着,好一会儿才到目的地。这狂风暴雨的,没想到有艺术情操的人还挺多,在外面抖着身子跺着脚甩去雨水,一进门就摇身一变成为一身艺术气息的文化人。
许六月确实不大懂画,也不认识这些画作的主人,只是对比着自己店里那幅画看了一圈,没看到类似风格的,也没有“砂砾”这个名字。
符湛之从另一边过来,对着她摇摇头。
“她不想被找到的话,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吧。”这个世界很大,找一个人真的很难。
“说的也是。”符湛之站在一幅画着西式建筑的作品前,想起张春明朋友圈发的那张照片,对旁边的许六月说:“你在学校拍的那张照片挺好看的,小清新哟。”
许六月一头雾水:“什么照片?”
“就是上次去上海,你不是回学校了嘛。”符湛之翻出手机找出张春明发的那条状态给她看,“你看,就这张,小明给拍的吧?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许六月看了一眼,眉头深深皱起,直接抢过符湛之的手机来看。这张照片她不知道,应该是张春明偷拍的,这就算了,但这条状态以及底下的评论让她十分气愤。她当即走出去给张春明打去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发我照片什么意思?我是你谁啊你偷拍就算了还发出来,写那种话是要给谁看?别说我们还没什么,就算真有什么关系也不用这样吧,让全世界围观的感觉很好是吗,你跟别人上床要不要也发上去?”
张春明本来看到许六月的来电很开心的,没想到她一通话下来就跟当头给他浇下一盆冷水一样,凉飕飕的。
“对不起,我现在就删掉。”
张春明删了照片,坐在桌前发呆。原来他这份喜欢,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吗?
符湛之安静地站在一边听完全程,默默为张春明点了一根蜡,在许六月挂掉电话以后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吧?”
许六月黑着脸,明显就不是“没事”的样子。
符湛之笑嘻嘻地逗她:“小姑娘家家的,别这么凶,好可怕哦。”
许六月瞪他一眼:“走了,回家。”
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的许六月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晚上她翻手机的时候发现张春明又发了一条新的状态,没有配图,纯文字:“对不起,以后我会藏在心里的。”虽然她看不到他那些朋友的评论,但想也知道,无非是安慰他以及骂她。真是呵呵了,都几岁的人了,一点事情就要发出去让全世界知道然后评头论足一番吗?
许六月干脆把张春明从微信通讯录里拉黑了,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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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湛之再次出现的时候带来了张春明的消息,说他自知道被许六月拉黑以后难过得整日借酒消愁。
“小明这人吧,其实特别敏感,你这次真的伤他心了。”
许六月也自觉当时脾气太大,换谁被喜欢的人这样说都会难过,她想找个机会去和他道个歉,但他再也没出现过,连符湛之也找不到他。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大体是说自己上次态度不好,但她确实不喜欢他这样,让她压力很大,还是希望大家可以好好做朋友。张春明回复了,他只说了一句:我不会再来烦你。
再后来,听符湛之说张春明已经退了租来的房子回到自己家里,放弃了游戏事业,决心跟他爸学做生意,符湛之叫他出来玩他也都拒绝了。这样的结果也不知是好是坏,他家里本来就不同意他整天搞什么游戏,希望他能够子承父业,以后接手家里的公司。现在他回去了,想必他父母也是松了一口气。
想想确实很多人都活得不自由,她当初大学毕业没有考研也没有考公务员,依着自己的意愿开了这样一家咖啡屋,也是承受了一定压力的,好在父母都算开明,没有非逼着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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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天终于放晴,符湛之又经常带着赵嘉嘉到咖啡屋晃荡,偶尔也会画点画挣点钱跟许六月分赃。赵嘉嘉表面看着也是和和气气,似乎与许六月没有了芥蒂,但许六月知道,她始终防着她,现在几乎对符湛之是寸步不离。他来,她不拦着,直接跟着。如果能一直维持这样表面的和平,其实也挺好。
这天赵嘉嘉有事没有来,符湛之坐在门边给人画像。许六月在一旁看着,忽然想到张春明与她说的那些话,便问符湛之:“你说,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她自己觉得是有的,至少她现在对符湛之没有任何超越朋友关系的想法。然而符湛之想也没想就回答:“有,其中一方长得很丑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