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人生存下来真的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奇迹。每个人每天都在为自己下一秒的生存买单,自然是以工作的方式来担负这些。世界上有太多工作,有些人从事着自认为是上流社会的脑力劳动者,也有些底层人民的付出。这些底层人民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只能靠自己的体力来维持生存,正是如此,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有个家庭,有安稳着落的儿女,有这些,他们已经满足。他们也向往那些上流社会的生活,不过他们只是向往,而不会掺头掺脑的去盲目效仿,因为他们知道,那种生活自己不会习惯,毕竟他们自知吃大蒜的是和喝咖啡的是坐不到一起的。
文吴也走到了最底层的一步,只是他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在他看来,
这只是一种生存方式,仅此而已。
又是一个早晨,文吴早早的起床,一番洗漱过后,看看表,刚刚四点多,他又躺在床上玩起手机来,一边玩一边等着陈老板给他安排活。玩了一会儿感觉无聊,就点根烟坐起来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这是一种用集装箱改造的房子,里面弥漫着獐脑球的气味,文吴不禁皱了皱鼻子。屋里铺着地板,墙壁上两个窄仄的窗子,一个挂式空调,几个空床位上凌乱放着锅碗瓢盆和一些简单的厨具,还有一些蔬菜,说起是蔬菜,不过是一些青菜鸡蛋之类的便宜蔬菜。看着周围目光下移,同宿舍的几个人相继醒来,躺在那无声的抽烟,劣质香烟的味道很快填充了整个房间。几个人年龄不一,他们对于文吴的到来并没有一丝的奇怪。没人理文吴,他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咣咣咣……”
一个鞋底碰撞在地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之后门被一脚踹开,文吴厌恶的将目光投向门口,看到是陈老板后立刻换成一副讨好的面庞,文吴还是知道该如何圆滑的。陈老板走进屋内,随意的将一把铁锹扔在门外,然后把两件蓝色的工作服还有安全帽丢在屋内说:
“给,小子,这是你的工作服,换上吧!门外是你的铁锹,要小心用!坏了是要赔的。”
文吴不甘的弯下腰,捡起衣服,他哪里不知道,衣服和工具都是公司提供的,这只是姓陈的想赚点钱罢了。
文吴满面带笑的直起腰,却不想陈老板已经拿着自己的毛巾在擦皮鞋,边擦边说:
“奶奶的破工地,到处是泥巴,那么脏,这可是我新买的鞋子啊……”
看着陈老板在那里擦着,文吴心里升起一股怒火,对于这样的人,文吴憎恶到了极点,把手手伸向枕头下,那里有昨天准备的从工地拣来的半截钢筋,不过他的想法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手一转向,摸向了旁边的中华烟。
文吴坐在床边就那样看着陈老板用自己的毛巾擦着鞋子。陈老板擦了一会儿后,随手把毛巾丢在地上,转头看向文吴:
“小子,怎么还不换衣服啊,六点就上班了!”
文吴仍保持着讨好的笑容,此时那五个同住的人有四个也看热闹似的围了过来,文吴把烟拿出来递给老板一根,又分别给他们一人一根,然后笑着说:
“陈叔,别生气啊,这就换衣服。”
陈老板罗嗦一阵后突然感觉到屋里气味不好闻,就捏着鼻子丢下一句话走出门外:
“快点啊,时间抓紧。”
捡起毛巾丢在垃圾桶里,文吴匆忙换上了衣服,戴上安全帽,其他几个人也赶紧准备。几分钟后,就跟着陈老板向工地走去。
文吴一路紧跟着老板,一路走来,陆陆续续有其他工人跟上来,有老有少,还有一些妇女。文吴也注意着观察四周,路边到处是泥巴和塑料袋之类的垃圾,散发阵阵恶臭。文吴通过路边的标牌看出来,这是在做大楼的基坑工程,也就是地下室和地基。
到了工地正中,陈老板伸手一指满是泥巴的水泥路,这些路就是今天你们工作的地点,今天上午要把泥巴清扫干净,抓紧时间啊。跟着这些老工人,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老姚,这些人交给你了,这个小子是新来的,带带他。”
一个姓姚的老人恭维的接连点头,陈老板看到这些后满意的走了。老姚看陈老板走后,脸色马上变了,忿忿的朝地上吐一口痰,然后用方言骂了几句后开始朝文吴走来。
“小伙子,你也来打工啊,能受得了这活吗?”
这些话如三月春风吹到文吴身上,莫名的亲切感,文吴笑了笑,挽起袖子说:
“没办法,找不到工作了,应该可以,没事的。”
“好吧,小伙子,赶紧干活吧,一会儿那个老板来了看到我们不做活又会骂的,你要注意安全啊,我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老姚说着就带领一群人挥舞起铁锹铲起泥巴来,文吴也学着他们。
看似简单的动作,可这的确是个体力活。七月的太阳已经是一年中最烤人的时候,没多久,文吴的身体就开始流汗,此时的太阳可不仅仅是一种温热,文吴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在。文吴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于是他咬牙坚持,他相信,自己可以的。
正在文吴一身大汗的干活时,一双粗糙的手拉住了文吴的胳膊,文吴停下动作,转身来看,居然是老姚在拉着自己,老妖上身的衣服也已经湿透,汗珠在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打着转,古铜色的皮肤被汗水湿润在阳光的映衬下又增添了一种别样的色彩。
“小伙子,你歇歇,那么热的天,该歇歇就歇歇。”
说着就拉着文吴往路旁边挖掘机停放的地方走。老姚拉着文吴在太阳晒不到的那一面随地坐下,将铁锹放在一旁,文吴也不顾地面干净不干净就狼狈的坐在了地上大口呼吸着,此时似乎这片挖掘机制造的阴凉地方就是天堂。
老姚朝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疲惫不堪的文吴,嘴上笑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犹如怒放的花朵。拿出一包五块的黄果树,抽出一根在文吴面前晃了晃:
“小伙子,吃烟吗?”
文吴愣了一下,不过随即明白这是方言,就笑着接住了,之后老姚示意要给文吴点上,文吴忙摆手,自己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火机点上,然后深深的抽了一口,辣辣的烟气直冲肺腑,又长长的吐出。
对于抽烟的人来说,就是这样,劳累的时候抽一根烟,是非常舒服的。心理作用也好,真有作用也罢,至少感觉是好的。这种感觉,那些不抽烟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文吴正享受呢,感觉肩膀被碰了一下,转脸一看,老姚居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盛满水的大水杯。
“来,小伙子,喝点水。”
文吴迟疑了一下,老姚又十分大方的往文吴面前推了推水杯。文吴也不客气了,接住水杯就是大口大口的喝。他干活时候出了那么多汗,也早渴了,此时这杯水,可以算是文吴长那么大最好喝的水了。以致于文吴日后回忆这些特意去工地的时候,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
老姚笑着看文吴喝下了半杯水,文吴感觉差不多了,就把水杯还给了老姚。看着水杯里的水被自己喝了大半,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姚问文吴:
“小伙子,你叫什么啊?看你年龄也没多大,怎么来工地这里打工啊?进个厂什么的不比这舒服啊?”
文吴仍是笑了笑,然后回答说:
“老师傅,我姓文,叫我小文就好了,今年我十九岁了,来自h省,这不是高三毕业了,出来打工的嘛,我也是偶然才来工地的,不过进厂工资不是很好发,所以来这了。”
老姚听过文吴的话后,不住的点头:
“好…好…好…有志气,像你这样的孩子现在很少了,一定要努力,将来你会有大出息的!对了,你想好去哪里上大学没啊?”
“嗯,想好了,打算去海市,本来我是喜欢法律的,可是成绩不太理想,就去学建筑吧,最近几天就要填报志愿了,看了那么多的专业,建筑就业还好吧……”
“可以啊,你们这代人幸福着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学习也很好的,文章写的还是很好的,老师每次都是拿我的作文在班里念,也在报纸上发表过一些。”老姚说到这些时,眼睛望着前方,嘴角露出了笑容,好像在回忆那段美好的岁月,可这仅仅持续了几秒钟,稍后老姚的眉头就如百年藤蔓一样紧紧缠绕起来:
“只是,后来遇到了大革命,我们都被耽搁了,那时候,如果考试的时候遇到不会的题目,只要写上‘毛主席万岁!’是没有老师敢打叉的。这简直就是在乱搞!”
老姚说说竟然愤怒起来,又抽出一根烟给自己接上,然后又是一阵批评,情至深处竟然恨恨的骂了起来。文吴静静听着那段现在很少有人谈论的沉重历史,偶尔插上一句话。就这样两人谈论了一会儿。
最后老姚从口袋中拿出来一个塑料袋,打开里面放着他的一个外屏幕早已破碎的手机
“像我们这样的工作,整天和水和泥巴打交道,小心点是必须的。”
看了一下时间,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站起来,文吴也随之起身,两人拿着铁锹就去铲泥巴了。
有人推来工地上那种小型的手推车,文吴和老姚就开始铲起泥巴放车子里。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地面上的温度也达到了烤人的程度,空气中布满了潮热的灰尘。文吴此时衣服已经湿透,前额的头发在汗水的粘着下也一绺一绺的爬在额头,可文吴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仍在艰难的重复着……
“小子,你去那边,那边挖机那里,把挖机散落的泥巴聚在一起,快点啊!”
声音来自身后,不知什么时候,陈老板已经开着他的尼桑来到这里并大声向文吴喊着。
文吴拿着铁锹走向挖机,干燥的空气混合着不远处粉碎机里的石沫向文吴周身盖来。文吴看了看粉碎机那里也有几个工人,湿透的衣服破烂不堪,古铜色的皮肤暴露在炙热的太阳下,显得格外有力量。文吴当然明白,这不是在选秀,而是劳命工作的附属。
走到挖机附近,发动机的轰鸣带着股股热浪扑向文吴,文吴眯着眼睛,开始工作。
没多久文吴就已经全身被汗水湿透,上身衣服也紧紧贴在后背,十分难受。汗水在高温的作用下不停的从身体内流出,文吴现在已是满脸的汗水。文吴清楚的看到汗水顺着脸颊砸向地面,在地面开出一朵满是心酸的花朵。他真切的感受到这汗水是如此沉重。汗水也顺着胳膊流到握着铁锹的手上,铁锹的木头把子也已经被汗水打湿。此时汗水也掺杂着泥土落在文吴眉里眼里鼻子里耳朵里嘴巴里,他只好长开嘴巴,大口呼吸。文吴脑袋好像忘记了一切,只有一种难以忍受的温度和旁边挖机的轰鸣,他甚至忘了手上被铁锹把磨出的水泡又磨破的痛楚,他在机械的重复着一个动作,
那就是拿着铁锹
挥起……放下……挥起……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