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帮我把这堆混凝土方块推到标养室好吗?”
说话的正是文吴,现在的文吴在昭哥的安排下在工地有了一份新的工作————材料质量检测员。起初按照睿哥的意思是送到培训点先去学习一下理论知识,而这些天昭哥对文吴是有些了解的,知道把他送到培训点培训文吴一定会反对,再说直接让他去工地上的标养室跟着有经验的人学学操作仪器也是可以的,毕竟文吴刚从学校出来,这点学习能力文吴还是有的。在上班之后,文吴果然没有让昭哥失望,很快文吴就熟悉了检测混凝土的机器操作,不仅如此,他还学会了记录和计算各项技术指标的方法。文吴依靠着这些天学到的东西,睿哥又带给他几本相关的书,就这样文吴很快就拿到了工作资格证书。
此时工地一处工棚旁,一个看起来和和文吴年纪相仿的少年坐在地上喝着水壶里的水。这个少年戴着黄色的安全帽,身后靠着一个铁皮焊接成的小推车,他身上的蓝色工服已经被汗水和泥巴弄成了一片狼藉,安全帽里露出的头发也因为汗水粘接成一绺一绺随便的搭在额头,脸上的灰尘被汗水分割成了斑斑驳驳的几块,少年双手上满是灰黄色的说不出是泥土还是铁锈的污渍。少年根本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这些脏乱,用手拿着水壶一口一口的喝水,时不时的望向不远处一座刚刚做好幕墙的大楼。文吴感觉他和很多工人不同,因为他的眼神里没有麻木,而是非常澄澈的渴望。文吴现在带着白色的安全帽,身上穿的也不是工服,而是公司统一配发的浅蓝色衬衫。他站在少年面前,是想让他帮忙把这些需要检测的混凝土块一起送到标养室去检测,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少年听到有人在身边说话,收回望向远方的眼光,转而看向文吴。刚看到文吴,少年立刻站了起来,用手摸了摸安全帽上,转身拿起身边的小箱子就要走。文吴看到少年这样的表现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这个少年由于出神没有听见他刚才的话,又把他当成了公司的视察人员,他怕公司的人以为他在偷懒。他怕挨骂,更怕被工头扣工资。文吴上前一步,把手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少年转身有些胆怯的看着文吴。
“帅哥,麻烦你帮我把这堆混凝土方块推到标养室好吗?”
文吴面带微笑的从口袋里拿出烟包,从中抽出来一根递给了少年。少年这次听清了文吴说的话,看了看文吴拿着烟伸向他的手,他显然有些惊讶。文吴仍然保持着笑容,他能够理解这个少年的反应,就又把烟向少年面前推了推。少年缓缓伸出手接过了烟,另一只手向下摸了摸口袋,摸了一会就皱起了眉头,他把烟咬在嘴巴里,两只手慌乱的在身上的口袋里翻找着。文吴见少年这样,就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在少年面前微笑着摇了摇,然后就把手凑向了少年嘴巴上的烟,少年有些迟疑,伸手抓住了文吴的手,意思是自己点,文吴拿出手把他的手轻轻拿下,少年伸出手挡在了文吴火机的两侧。
“噗.”
一股黄色的火苗像得了命令的士兵一样没有一点犹豫的蹿了出来,少年鼓着嘴巴用力抽了两口,立刻就有烟毫无规则的弥漫开来。
男人的沟通方式,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一根烟就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
少年把烟从嘴巴上拿了下来,有些疑惑的看着文吴。文吴也收回了拿着打火机的手说:
“这些混凝土块太多了,帮我一起用小车推到标养室吧。”
“老板,你是让我把这些水泥块子拉到项目部哪里吗?这个我得问一下工头的,我自己不能决定,要不然他要找不到我了我不单单会挨骂,还要扣工资的。”
听到少年这样称呼自己,文吴不禁又笑了出来,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此时他突然感觉“老板”这个称呼有些怪异起来。
“没事,你们工头在哪里,我去给他说一声就行了,不要担心。”
少年听文吴说过话后就带着文吴到了一个基坑下面,基坑通俗一点讲就是盖房子之前的打地基的地方,只是要盖楼房高了,自然要深一些,再说海市这样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向地下伸展也是有些必要的,这样地下室,地下车库就有了空间。两个人沿着长长的临时用钢管连接的梯子下到了基坑下面。刚刚走到最下面,一股闷热就贴着鼻子把文吴裹了起来。文吴四下张望着,基坑下面的工人都在忙碌着。看着面前的情形,文吴感觉这一个基坑就像一个大湖,戴着不同颜色的安全帽的工人在基坑下面像金鱼在游曳。文吴自然清楚,这些工人是没有工人那般清闲的,不同颜色的安全帽是在区分不同的工种。少年带着文吴走到基坑下面一处积水坑旁,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这些积水需要排出来,不然会影响工程的进度。几个工人正在装着软排水管,基坑旁的两个人在相反的方向一人拿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着水泵,他们正在缓缓积水坑里放着水泵。文吴和少年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等几个人忙活好了,少年走到了一个高个子带着白色安全帽的男人面前给他说了几句话,高个子男人看了一眼文吴,然后双手在衣服上反复抹几次,伸手就和文吴握手,文吴也笑着伸出了手。在握手的时候文吴出于习惯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比文吴高了不少,大概三十岁左右,黝黑的面庞,炯炯有神的眼睛,这个人给文吴感觉还不错,从刚才男人的表现文吴能看出来,虽然是工头,这个男人干活也是一点没有偷懒。
“不知怎么称呼你啊,你要小胡去帮忙就去吧,再给我打招呼就是客气了啊。哈哈。”
这个男人说话很是爽朗,在说话的同时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就要递给文吴,文吴看着男人的动作,从他的另一只口袋里也看到了一包烟,不过比手上的这包烟要便宜不少,看那包烟已经瘪了,文吴猜测,那包才是这个男人经常抽的烟,而这包则是给别人准备的。对于男人这样,文吴也理解,毕竟常年在外,待人之道还是要会一些的。文吴也连忙拿出自己的烟,抽出来给男人身边的几个人发了起来,边发烟还边说:
“别客气别客气,都是自己人,接下吧。咱俩换换,哈哈,都是烟一样的。”
发过烟,文吴也笑着接过了男人的烟,男人和文吴交换了一下手中的烟,文吴把烟包装进口袋说:
“我姓文,不知怎么称呼您,喊我小文儿就行了,我是项目部那边检测建筑材料质量的,这不哪有一些混凝土块需要检测嘛,我自己一下子忙不过来,想来您这里借个人,怕您一会在找不到他了,新乡怎么也得给你说一声啊。”
男人听到文吴的话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低头点着了文吴刚才递给的烟说:
“小文儿啊,我姓吴,一个干杂活的,看我这张老脸就知道一定比你岁数大了,哈哈,你喊我老吴就好了。小胡,跟着他去忙吧,注意安全啊。这底下是真热啊,大伙儿都歇一会儿吧。”
听到老吴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对这个人的好感有多了不少,又客套了几句话后就带着这个被称作小胡的人去了地面。到了混凝土块旁,文吴找来一辆小车,两个人把混凝土块装上了车后,小胡伸手抓过车把就要推走。文吴见小胡的意思是自己要推着走,就抓住了小胡的手说:
“小胡,你是不是以为我找你是要你帮我干活啊,这活是我们两个的,你自己哪里能行啊,就算你行,那得多累啊,干活别那么拼命,你那么拼命,留下后遗症了怎么办。”
说过话后也抓住车帮推着走向项目部,一路无话.....
标养室里,两个人把混凝土块放下了,文吴见小胡起身要走,就搬来椅子招呼小胡坐在那里休息一下。小胡犹豫了一下,文吴说:
“没事儿,坐在这里歇歇吧,忙了一会儿了,应该休息,我去给你拿杯饮料去,别走啊。”
小胡很不自然的坐在了椅子上,这是他来工地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坐在椅子上,有些不适应。很快,文吴就拿来了两个盛满饮料塑料口杯,一边递给坐在那里的小胡一边说:
“我没有找到玻璃杯子,想想塑料杯也是一样的嘛,就拿着盛了两杯,你还别说,这塑料杯盛的就是比玻璃杯子盛的多。你接住啊,没事的,跟我不用客气。以后我这样的活说不定还得你帮忙呢。”
小胡眨了眨眼睛,看着文吴手里的果汁抿了抿嘴唇,然后两只手在衣服上狠狠蹭了几下才伸手去接,文吴也看的出来,这个叫小胡的少年,也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若非如此,他这个年纪应该是在明亮的教室里读课本的。想到这里,文吴又想到了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文吴又搬来一张椅子,往小胡身边靠了靠,一边喝着水,一边装作很随意的问着小胡:
“对了,你都帮我那么大忙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不用有什么拘束的,我们两个年龄差不多的,不信你看看。”
文吴说着就把头上的安全帽取了下来,看到文吴的样子后,小胡脸上更多了一些惊讶,不过惊讶之后小胡脸上就多了笑容,这是文吴第一次见小胡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是那么清澈,没有一丝物质的掺杂。
“这下好了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不如你也把你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吧,戴着多热啊,放心吧,在这里没有外人的,出去在带上不就好了啊。我正是介绍一下我自己啊,我叫文吴,来自南省,今年快20岁了,该你了。”
小胡听过文吴说话后,想想文吴给自己的感觉很好,那是说不出的温暖。如果说刚开始接触文吴,那时候是的确有戒备的,而在后来文吴对自己那么好,毕竟小胡涉世未深,也幸亏他遇到的是文吴。
“我叫胡龙图,家是川省的,今年十八岁了,很高兴认识你。我可以喊你文哥吗?”
小胡说过话后又喝了一口饮料,文吴听到他说话,心里也是很高兴,他知道他和小胡之间的隔阂正在慢慢融化。因为在工地上是很少有文吴的同龄人的,有这样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在,对于文吴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但是文吴知道,这样的经历对于小胡来说,一定是个不幸。若不是有什么苦难的经历,谁会在这个花一样的年龄在工地上干活。
“没问题没问题啦,这个工地就我们两个年龄差不多啦,不用客气的。对了,你上几年级呢?学校已经开学了啊,怎么没去上学啊,嘿嘿,是不是工头还没给你工资啊?”
他伸着头看向小胡,脚随意的把地上的一个十块踢向一边。文吴知道看似一句玩笑,确实他最想说出来的。果然和文吴预料的一样,小胡的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这个世界是由很多人组成的综合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只可能有相似的经历,但不会有完全形同的人生。每个人就像天上的星星,按照着自己的轨迹来成长,至于其中变故,就是不同行星之间的碰撞。没人希望自己会是不幸的,可如果都是这样就不会再有无辜这个词语了。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没有什么命中注定,只有一些事情发生的不是时候。已经发生的事情有太多,不是不能后悔,是不可能后悔,没有人可以左右以往的事情。不好的事情太多太多,那又该如何去做呢?大智若愚,这是一个看起来好像很不错的词语,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多少?如果真的要给成熟做一个注释,恐怕找不到更加精准的词语。但是应该有合适的说法:
“不随便向别人展示自己的伤口,努力去做能做的事,尽力去做想做的事。以前的伤痛不要当做沉重的包袱,而应该是动力。”
大道理谁都会明白,但是真正做的透彻的又有多少?文吴是看得出面前这个小胡一定是有诸多不幸的,他之所以去碰触,是想了解,他自认为是可以给别人鼓励的。他已经学会了面对现实,慢慢来,一切总会好的。
小胡听到文吴的话后,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他又故作没事的喝了一口饮料,对于这种掩饰,文吴自然是看得出,他没有说话。小胡抿了抿嘴巴,思考了一会眼睛里露出了淡淡的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