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含笑对着宝玉虚拜了一拜,谢他今日在睿亲王面前的维护之情,宝玉忙去扶住,看着黛玉的唇边的笑花,不觉有些痴了,握住黛玉的手道:“妹妹这样的人儿,才真真是水做的骨肉,冰清玉洁的。别说是我,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会为林妹妹说话的。”
黛玉看他的眼神,知道他的呆病又犯了,便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坐回到贾母跟前。探春在一边笑道:“如此我们倒是都不如二哥哥了。不过也亏得林姐姐,那话说得伶俐巧妙、滴水不漏。”
“可不是,宝钗也在一边笑道:“颦儿素日就是个口齿伶俐的,今儿倒让那冷面王爷说不上话来了。”
“果然是冷面王爷呢!”惜春在一边拍拍胸口,走到黛玉身旁,拉着黛玉的手道:“林姐姐,你不知道,你还没回来的时候,那王爷就坐在疏月轩上位,那脸阴沉沉的,尤其是一双眼睛,扫到谁身上谁就禁不住打冷战,整个屋子里都感觉结冰了一样。好可怕!”宝玉、宝钗、迎春、探春想起当时的情景,也都不禁点头应和。
宝玉在一边叹道:“明明那般风流明丽的人物,看着倒比北静王爷还多一分洒脱不俗呢!怎么就是这样一个人呢,口口声声闺阁体统规矩的,没得白白玷污了那般的好样貌,亏我之前看到还有一份结交之心呢!”欲待再说,早被贾母喝住道:“宝玉,不可浑说,王爷们也是你胡乱比的?”宝玉便只好住了,又凑到黛玉面前去说话,姐妹们也说笑了一阵。
一时又有王夫人、李纨、熙凤等过来问摆饭的事情,因天尚有些凉,贾母便令摆在套间的暖阁里,及至安置好桌椅,贾母便带着宝玉、黛玉、宝钗及迎探惜姐妹们坐了,依旧是素日的规矩,丫头们捧着食盒一一地列队站了,李纨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
宝钗虽来贾府也是一年有余,但却很少跟着贾母和众位姊妹一起用饭的,这会儿虽然坐在迎春旁边,然看到姨娘站在一旁伺候,便有些不自在,复又站了起来,贾母看她不安,知道是因王夫人的缘故,笑道:“宝丫头也坐吧,这本是我们大家的规矩,你姨娘是媳妇儿,原该如此的,你是客人,看你林妹妹、二姐姐她们都是习惯了的。快坐吧!”
王夫人也笑着让宝钗坐,宝钗这才坐了。贾母看她们也不自在,便对王夫人道:“你且去吧,今儿也别在这里立规矩了,让我们自在地吃顿饭。”王夫人便答应着下去了。
黛玉便道:“既如此,索性在下面安两张椅子,让大嫂子、二嫂子也都坐了,一家人一起吃饭,乐乐呵呵的不是更好吗?没得咱们吃着,她们看着的理,只怕嘴上不说,这腹诽倒是免不了的。又或者看咱们吃的香甜,她们又忍不住流口水了呢!”一席话,逗得贾母等众人笑个不住。
王熙凤便上来拧了拧黛玉的脸道:“看看,刚好了又来编排我和大嫂子,真真林妹妹这张嘴啊,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我们就那么馋,没见过好吃的啊,偏这会儿子当着老祖宗流口水。”
黛玉一摆手,拉了贾母的胳膊道:“老祖宗,你看看,我明明是替她说话,让她歇一会儿的,怎么成了我编排她们了,真真是二嫂子不识好人心了。”
下面早有丫头端了铺着弹墨缎子银鼠椅垫的椅子来安在下首,凤姐和李纨也都各自坐了,听了黛玉的话方道:“好,就当我们领你的情了,敬你一杯酒可好。”一边说着,一边向小丫头手中接了酒壶来,又自拿了一个竹叶冻顶石的酒盅来,满满斟了一盅递过来。贾母便笑道:“罢了,你妹妹也不惯吃酒,这会儿还空着肚子呢。”
“老祖宗就是偏向林妹妹,”王熙凤笑着说,“不过这杯酒林妹妹不喝了我今儿可是不依的!”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来灌黛玉,又叫李纨道:“刚刚说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儿,大嫂子还不来罚她一杯。”
黛玉笑的掌不住,只得就着王熙凤的手喝了一盅,李纨却又斟了过来,黛玉笑道:“好大嫂子,你可别学二嫂子,饶了我吧。”贾母也知道黛玉素来身子不好,因此便让宝玉替黛玉喝了。宝玉答应着从李纨手里接酒喝了,众人这才开始吃饭。既然饭毕,漱了口,上了茶,便都又挪到里间去闲话。
惜春年小,便坐到黛玉跟前去,问:“林姐姐,你今儿在外面可看到什么好玩的没有,去了哪些地方?”她这一问,众人自然地又都看向了黛玉,想起白天的事情,她们这些女孩子,除了宝钗还出去过几趟,迎春、探春都是自幼养在深闺的,这会儿听惜春问起,自然也感兴趣,都围过来听。
黛玉因看贾母在旁边,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也没什么,不过坐了轿子出去,到外面茶楼找了个雅间坐坐,并没有见什么,只不过听着倒也热闹。”
“林妹妹,平日看你不声不响的,身体又不大好,怎么忽然动了出去走走的念头?而且也不禀告老太太和太太一声,若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今日里若不是那睿亲王来宣旨,只怕老太太、太太和我们也都被你瞒住了呢。”宝钗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优雅地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问。
黛玉心中一紧,因曾经听说宝钗一向是个有心计的,所以黛玉自来了便远着她,素日说话也总是和姐妹们一起,因此倒也摸不透宝钗如何,今儿看她忽然问起自己外出的目的,不觉深深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面容宁静,眼光澄澈,而那句话也似不经意地一问,因此便稍稍放了心,笑道:“宝姐姐不问,我也是要向外祖母说的。这次回家,爹爹原说,我身子不好,大都也都是闷出来的,很应该四处走走,长长见识,开阔一下心胸,才会对身体有好处的。是以在扬州和姑苏的时候,爹爹也曾带了我装扮了出去逛的,倒果然觉得比前好些了,因此我想着,到了这边以后,也要出去走走的。但是又怕外祖母和舅母们担心,是以一直没提出来。今儿舅舅他们宴请新科进士,我在府里左右无事嘛,便心血来潮,想带了王嬷嬷和雪雁出去走走。再则……”
说到这里,黛玉看了旁边的王熙凤一眼,接着道:“想来琏二哥也曾和二嫂子提起过,在来京的路上,我的义父曾赶上我们,送了我一程的,直到进了京,他因为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故此先离开了。近日来竟是没有音讯的,因此黛玉也想着去找找义父的,哪里知道他老人家竟然没有去我们约定的那家茶楼,想来办完事情走了也不一定。”
“玉儿有一位义父?”贾母听了,吃惊地问,“怎么我从没有听你父母提起过的?”
“外祖母不知道,那本是一名江湖中人,和爹爹是好友,但却浪迹天涯,萍踪不定的,也只在玉儿出生不久去过家里一趟,认了玉儿为义女,之后便一去经年毫无消息了,这次因父亲过世,他才赶回来的,若非爹爹临终前提起,他又在赶上我们时拿出了信物,玉儿也是不敢相信的。”黛玉温婉地笑着,这段说辞早在救了沈天行,在船上就想好了的,没想到倒在这里用上了。
贾母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看黛玉言之凿凿,王熙凤又说贾琏确实提起过此事,还见过那位沈老爷的,只是上京后他就走了,便没有提起,也只能相信了,不过她还是叮嘱黛玉道:“虽然是义父,但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玉儿和他也不熟悉,他又是浪迹江湖之人,玉儿还是要多注意才是,毕竟的人心难测。”
黛玉知道贾母的意思,无非是疼爱外孙女儿,怕她和义父走了,或者还有一些因为自己封了郡主,有心要自己扶持贾府,将来有助于宝玉的意思,只是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呢,这会儿,她离了贾府,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呢!因此也笑道:“这个玉儿自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和黛玉最亲的,也不过就是外祖母了,黛玉跟在外祖母身边,还怕有人欺负不成?”
贾母这才放心地笑了。王熙凤也在旁边凑趣道:“可不是,有老祖宗在,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了。”说的众人都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