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翩翩从谢斐然口中得知了事情的起落。三年前,谢斐然化名为完颜冉潜伏在屠大王的队伍中,从契丹来到了北魏境内。他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教这个幕后主使露面,只好兵出险招,诛杀了屠大王手下的走狗鹰犬,想要以身犯险引诱出幕后主使。这三年来,屠大王派出数批杀手前来围剿谢斐然,都被他和贺兰破岳联手击退。谢斐然无力揪出屠大王,屠大王也无法除掉谢斐然,双方皆进退维谷,陷入僵局。
入年来,屠大王的生意做的过大惊动了洛州府衙,洛州刺史冯熙已经联合周围各州的势力开始对他们进行反扑。为了计划万无一失,谢斐然决定与叫上常翩翩一起混进屠大王的山寨中去。
“既然洛州刺史已经有所动作,你还来凑什么热闹?”常翩翩在马车上好奇地问道。
谢斐然用粉红色的手帕擦擦额际的薄汗,免得花了妆。三年了,他已经苦心经营了三年,那些被他们害死的无辜百姓也等了三年。若今日不除掉屠大王,让他逃出天网,再找到他不知是猴年马月。
“我等不了了……”堆积如山的忧虑到了嘴边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
常翩翩却从短短几个字中悟出了些什么。这个谢斐然平日里看着油嘴滑舌的,没个正经,其实背负的东西比其他人要沉重得多。表面上是轻描淡写,实际上是苦不堪言。
红鬃马粗壮的脖子上挂着的一对铜铃,叮铃铃,叮铃铃地响个不停。春困秋乏,惹得常翩翩昏昏欲睡,上下眼皮打架,正在慵懒懈怠之际,耳边传来谢斐然的叮嘱。
“别睡了,他们来了。你一定要小心一点!”
常翩翩兀地瞪大双眼,掀开轿帘,粗声粗气地吼道:“哪来的歹徒。小心惊得我车中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娘子。”
谢斐然的嘴角略微抽了抽,只好拿着手帕遮住嘴装作羞怯。
“好一对同命鸳鸯。你们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就敢往这儿闯!兄弟我们是风过留痕,雁过拔毛,阎王爷来了也照劫不误!”
几个獐头鼠目的蒙面歹徒果然从树林中跳出来。常翩翩手脚发痒,恨不得冲上去将这几个人暴打一段。思量着今日的任务只好弯腰拱手道:“爷爷饶命,只要你们能放过小的一条命,要啥给啥,决不食言。”
谢斐然倚在她身边,冲她眨了眨眼睛。
事情已经成了七八分。二人都成竹在胸。不料却被一边的蒙面歹徒乱了阵脚。
“这婆娘模样还算不错。就是个头有点高了,弄回去让弟兄几个尝尝鲜。她相公吗,细皮嫩肉的,符合大王的口味。抬到大王的房里去!”
谢斐然惶恐地瞧了常翩翩一眼。谁也没告诉他这个屠大王好的是男色啊!今日常翩翩身着男装,那么要见屠大王的就是她了!他万万没想到,他竟错手将她推入险地。
他不能这么做!目光一沉,正要突围,常翩翩却按住他的手,轻语道:“好男色还不好吗?这样我才真正的安全了啊。”
谢斐然对他三年来所受的苦楚一字未提,但是常翩翩明白这次行动对他的意义。她读不懂他的舍身就义,却甘愿与他同行。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对谢斐然点头微笑。狠狠把他向前一推,又装出奴颜媚骨的样子央求道:“我娘子就送给各位爷爷照顾了,求饶过小的一条贱命。”
蒙面歹徒奸笑着上前把谢斐然、常翩翩五花大绑,裹得像粽子似的送回营寨。
一桶井水浇下,冯润彻底从混沌中苏醒。高怀觞也湿漉漉地与她靠在一边。他们二人四肢都被束着,扔在冰冷的地面,抬起头来黑压压的一片陌生的面孔将他们团团围住,尽是些膘肥体胖的山野汉子。
冯润警觉地低头检查着身上的衣物,幸好完整无缺。山野汉子闪开一条道儿,从里面的座位上走出一个壮实黝黑的汉子,慢悠悠地踱到他们面前。
“你们是谁?为何要把我们绑在这儿来?”
黑汉子皮笑肉不笑道:“好大的口气。还没当上皇后娘娘就这样了,进了宫还了得!”
高怀觞莫名其妙地侧眸,问道:“皇后?你是皇后?”
冯润明白眼前的汉子把她当做冯清了。真是可笑,封后这种事轮不到她,绑架这种事却偏偏落在她头上。顿时,心中一阵酸,一阵涩。
“你绑错人了。我不是皇后。”
“别否认了。那个进庙上香的美人是刺史大人的内人,我看她和你亲亲热热的说话,还叫你女儿,你不是刺史大人的千金,北魏的皇后又是谁?瞧瞧你这种俊脸蛋儿,跟你娘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骗谁呢!不过您贵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居然在外面和野男人私通,真是让北魏蒙羞!”
黑汉子的眯缝眼邪邪地打量着她身侧的高怀觞。宽敞蓬松的袍子湿透了,紧紧的裹在身上,露出他的蜂腰猿臂,宽肩长腿,细腻的水珠顺着汉白玉似的肌理流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妖艳。一时间,他看得眼都直了,赶忙使个眼色,让身边的人解开高怀觞腿脚的麻绳。
“美人,你受惊了吗,手酸了没有。”黑汉子上前嘘寒问暖,欲上前抓高怀觞的手,却被高怀觞敏捷地闪避。
见他淫邪的眼神和古怪的举止,冯润忍不住猜测,难道这个黑汉子竟然有龙阳之好。高怀觞显然没体会到其中的危险,只是冷冷瞪了黑汉子一眼。
“高怀觞,你快到我这边来!”冯润疾呼。
“皇后娘娘降临宝地,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您好不容易大驾一趟,怎能不多住几日。快,带皇后娘娘去上房歇着去!”
几个肥的流油的汉子拖着冯润就要把她带走,高怀觞上前阻止,奈何他自小学医,对舞刀弄枪没有半点兴趣,论起力气比不上这些凶悍的土匪。
黑汉子怕高怀觞受伤,慌忙喝止。贼兮兮的眼睛一眯,他凑到冯润和高怀觞跟前,暧昧地说道:“美人,只要你肯陪我一晚,我就把他放了……”
冯润顿时红了脸,正欲看口痛斥却被高怀觞抢先一步。只见他眼睛通红,太阳穴处呛得青筋暴起。
“休想!你个衣冠禽兽!”他护主似的隔开冯润和黑汉子,恶狠狠地瞪着黑汉子,“有我在,你休想伤害她。”
久居深山,与世隔绝,自然不通世俗人情。恐怕,就算现在冯润告诉他,他也绝不会相信这个世间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存在。
黑汉子背后的人们忍不住爆发出哄堂大笑。黑汉子啼笑皆非道:“我说的不是皇后。皇后是皇帝小儿的女人,我有几个脑袋敢碰她,我说的是你——”
“你”字故意拖得缠绵悠长,在空气中甩出一个暧昧不清的弧线。
“好。一言为定,不许反悔。”高怀觞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
冯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拼命摆头,道:“高怀觞,你要这样,我现在就咬舌自尽。”她张大嘴巴,正欲狠狠要下去,却发现有个温暖的东西挡在了唇齿之间。
又羞又恼的她是下了狠心的,顿时一股血腥味流入口中,她陡然睁开双眼,却见自己口中含着的是高怀觞的食指。
“我是你的医生,我必须要救你。更何况在这种场合,男人理应为女人牺牲!”
他目光坚定,双眸闪闪发亮。冯润却悲从中来,眼前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会牺牲什么啊!
冯润威胁不了黑汉子,也说服不了高怀觞,便被几个人拖进了一个没有掌灯的房间关了起来。在门外她听见有人窃窃私语道:“咱们道上最高境界就是要劫就劫皇纲,要睡就睡娘娘。不如今夜咱们……”
“你疯了!不要脑袋了!她可是北魏将来的皇后啊!”同伙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那人推开他的手,继续道:“怕什么!人都劫了,你还以为能活得了。死到临头不如玩趟大的!”
冯润心如擂鼓,不知如何是好。为何每一次她从泥潭中拔足,都会跌入另一个更陡峭的深渊?她咬咬牙,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她不能死,就算死了,那群畜生也不会放过她。她要活着闯出这片炼狱!
在门后胆战心惊地站了半天,直到夜色降临,月光入户。冯润的身子都有些僵硬。
门吱呀一声开了,冯润的心突突跳个不停,整个人无力地颤抖起来。她蹑手蹑脚地溜到那人背后,握着簪子,抵住他的喉咙,冷冷道:“快放我出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姑娘,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娘家妇女啊。”
那声音听起来怪怪的,雌雄莫辩,不阴不阳,倒像个宫闱中的宦官。月光微弱,冯润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他身上有一股浓郁扑鼻的脂粉味。
难道他是她?
片刻的失神后,冯润突然想起什么,簪子又停在他的喉咙上。
“你少骗人了!你有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