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过去了,贺兰破岳一直在反省二人的关系。或许从事情的一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不平等的。她为所‘欲’为,他小心翼翼。他本以为能够给她自由,没想到反而将她推得更远。
贺兰破岳喃喃道:“我以为我没有这个资格。”感觉到叶芳奴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的灵魂一颤。最终让她流泪的竟然是他自己。
“你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叶芳奴轻轻掰开他的手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足够让他心碎。
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表情贺兰破岳感觉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如同深秋的湖水。
“你说的没错。你的确从未了解过我。你方才说我过得不快活,这几年来,你又何尝发至内心的笑过。为了讨好取悦我,你任我予取予求,但是实际上你从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些看似美好的时光全是蹉跎。为了报答你的委曲求全,今日我就如你所愿。”
贺兰破岳力能扛鼎,气镇山河,北魏和柔然,天下勇夫无一是对手。即使命悬一线之时,他也从未如此无力过。
“放我走。”叶芳茹只需轻轻一句,他便溃不成军,只能任由她从自己的怀抱挣脱。
她大步向前走,撞到残破的木‘门’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荒废多年的旧阁楼发出痛苦的呻‘吟’。绒绒的灰尘如柳絮纷飞,飘飘摇摇落下,撒在他孤单的肩膀上,飞进他无助的眼中。
‘门’吱呀一声关了,她头也不回的离去,把他关在过去的回忆里。正如这间阁楼里的每一件旧物,被放在无人的角落,独自发霉积尘。
贺兰破岳想着,若叶芳奴知道自己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咽下了多大的苦楚,她一定能够理解他的用心良苦。可惜她不知道。
一‘门’之隔。叶芳奴驻足在‘门’外,心中思绪,如果贺兰破岳能察觉到她难以捉‘摸’的情意,他一定不会说出今夜让她寒心透骨的话。可惜他也没有察觉到。
两颗心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擦身而过了。
除了叶芳奴和贺兰破岳,青衣沽酒中还有两人尚未入眠。庭院中,月光清明,照在地上如即将融化的积雪,流动着盈盈碎光。常翩翩和谢斐然并肩立在阁楼之下,听到楼上的动静,纷纷抬起头来。
常偏偏指着高处。问道:“是不是叶姐姐和贺兰大哥吵架了?我怎么听见摔东西的声音。”
谢斐然目光深邃。有暧昧不明的情绪在其中暗涌。如秋雨中的‘潮’涨。
常翩翩用鼻子哼了一声。作为局外人,她对叶芳奴、贺兰破岳、谢斐然的感情纠葛毫不知情。所以,她有恃无恐的打趣道:“姓谢的,都是你的错。叶姐姐和贺兰大哥从未吵过架。你一回来就开始吵架了。”
谢斐然的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常翩翩这时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正‘欲’上前拉扯他的衣角,谢斐然快速闪身,匆匆忙忙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这个大嘴巴!”常翩翩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朝阳如新,寸寸光辉将青衣沽酒染得金碧辉煌。常翩翩昨夜辗转反侧了很久都不能入眠,起来摆放桌椅。
过了一会儿,拓跋宏和冯润下楼了,两人俱是眉开眼笑,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常笑书告诉她接下来二人将会去隐秀山拜访高怀觞。命常翩翩早点准备早膳。
“看到你们两个这么亲亲密密的真好!”
常翩翩凑在他俩跟前莞尔一笑,贝壳般的牙齿在阳光下一亮。
拓跋宏与冯润也对她回以一笑。冯润从怀中掏出个布偶娃娃道:“怎么样?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
拓跋宏接过她手中的娃娃。不似昨夜的粗制滥造,那些‘露’出的线头全被人‘精’心藏匿起来,头发和衣裳也整理的齐齐整整,看起来与集市上所见的娃娃已有七八分像了。
拓跋宏见状忙收进怀中。笑道:“这娃娃我还真舍不得给你了。”
“君子一言九鼎,你说好要送给我当礼物的,怎能不算数啊!”
“不如你再做一个吧!”拓跋宏拿着娃娃贴着冯润的小脸,“这个娃娃真像你,我就放在怀里。”
争执不过,冯润只好忍痛答应了。她哭笑不得道:“明明是你送给我的,为何受苦受累的都是我啊!”
拓跋宏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以后,我一定送给你一份无以伦比的礼物。”
拓跋宏与冯润简单地用些早膳后,便乘着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去向了隐‘私’山。深秋霜重,整片山中的树叶落光了,走在山间的路上,冯润伸出手接下一两片霜的黄叶。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竹林,绿茫茫的一片,只是这绿‘色’仍是冰的,冷的。冯润从车厢中顺手摘下一两片竹叶,放在‘唇’间,吹起了山间小调。
拓跋宏笑着问她:“这是哪里的小调,我怎么从未听你吹过?”
这是扶风教她吹的,是他家乡的小调。他不记得歌词,只记得几句破碎的旋律。这些质朴,纯粹的声音,即使是碎的,也是美的。
冯润不回答他,眨眨眼睛,继续吹着。突然她非常想念那个白发少年。
兜兜转转,他们终于顺利抵达了隐秀山居。常笑书叩响大‘门’,半晌也没人来开‘门’。
“他大概出‘门’采‘药’去了吧。”冯润上前继续拍打,“像他这样浮云般的人物,怎么会在一处驻足呢?”
话音未落,‘门’却打开了,是高怀觞的童子紫苏。他警觉的盯着众人看了看,见到冯润才缓和了一下表情,喊道:“妙莲姑娘,求你帮帮我吧。”
常笑书诧异地回望了一眼冯润。高怀觞的童子怎么会认识冯润。
冯润察觉到他的眼神,感到万分尴尬,不敢回头看拓跋宏。只好嗔怪道:“紫苏哪有一开‘门’就让主人办事的,还不快教你主人出来。”
紫苏见状连忙将众人邀至室内,忙进忙出的开始烧水沏茶。冯润探出头,眺望着庭院中荒冢上芳草萋萋,并没有一朵‘花’,拓跋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落在那一个小土丘上。
失望之极,冯润回过头来,问道:“你的主人上山采‘药’去了吗?”
紫苏飞快的点了点头,为三人倒茶。
“木蓝到哪里去了?”
冯润满心诧异地问道。这两个小人整日形影不离,好的像一个人似的,今日这个隐秀山居怎么格外冷清。
紫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扑倒在冯润膝下,啜泣道:“木蓝被主人、人赶走了……”
拓跋宏与常笑书都有些莫名其妙,直直望着两人,也不便于‘插’嘴。
“高怀觞不是这种人啊?怎么会突然赶走他?”
虽然高怀觞恃才傲物,不拘一格,从不为世俗的观点所束缚,对待别人方式总与其他人不同,但是他对自己的两位童子却是一直关爱有加。
“不光如此,主人还要将我赶走!”紫苏捂着脸,哭的越来越大声起来。
这个高怀觞难道想要变成孤家寡人吗?冯润更加琢磨不透这个怪人到底想的是什么了。在静月庵中,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留下只言片语;在洛阳,他对冯润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冯润有时觉得他情深几许,有时又觉得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如今,他将身边的一切离散掉,又想做什么?
“妙莲姑娘,求求你帮我劝劝主人,他……”
话还未说完,一道青‘色’的影子从室外飞进,冯润回过神来时,拓跋宏、高怀觞已站起身一齐作揖。
高怀觞冷声道:“紫苏,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还想继续丢人现眼吗?”
刀子似的眼睛直直刺进紫苏的心窝里,他立马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支支吾吾道:“我给主人再沏一杯茶去。”
高怀觞放下背篓,坐到拓跋宏的身边,道:“我素来不喜与外人结‘交’,也不懂人情世故,若有什么失礼怠慢之处,请诸位多多谅解。”
冯润迅速环视了在座诸位一眼,心想此刻正是解释她与高怀觞关系的好时机。她接话道:“高大夫多次向我们施予援手,我们都感‘激’在心,怎能心生不敬呢?”
她忙抬眸,盯着高怀觞道:“小‘女’子初来洛阳之时,身染恶疾,久久不能痊愈,若不是高大人妙手回‘春’,悬壶济世,恐怕早就‘玉’殒香消。”
刚才常笑书怀疑的目光教她十分不适,拓跋宏可千万不要误会了高怀觞与她的感情啊!
随即起身向高怀觞行了个礼,便迫不及待地将眼神投向拓跋宏。拓跋宏浅浅的笑着,感情并没有任何‘波’动。
“原来高大人还救过阿润,我们之间真是渊源颇深。高大人志向高洁,遗世独立,颇具竹林七贤的风流气度,为凡夫俗子所不能及……”
高怀觞目光凛冽,轻轻放下茶盏,毫不留情打断道:“元公子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冯润见状,忙道:“我去室内看看紫苏,你们好好聊吧。”便匆匆奔出了内室。
到了拐角处,她捂着脸,满脑子只想着拓跋宏到底有没有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