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玉’菟时她的不坦诚,让冯润在她的脸上写了四个大字——心怀鬼胎。此后冯润觉得她的眼神比其他人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尽管平时做起事来低眉顺眼,不争不抢,但是冯润始终能感受到她的剪水双瞳下封印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杀机。
疑心重重,却苦无证据,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冯润扶着常翩翩回了楼上,给她敷上了些‘药’,便送她回房睡下了。
常翩翩哭丧着脸,问道:“妙莲,你说我还能去叶城吗?”
冯润扶着她躺好,替她盖上锦被,安慰道:“这次去不成,还有下次。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哎——”常翩翩翻了个身子,把脑袋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道,“早知道我疼死也不喊出来,等我我敷上‘药’,偷偷跟着去,谁知道呢!这下可瞒不过去了。”
“这可不行。你的背上有伤,等到了北边的叶城受了风雪的侵染,伤口可能会化脓,你可能还会发烧,到时候就伤上加伤了。”
常翩翩坚持道:“可是我不去,还有谁帮着送酒卖酒啊!我大哥笨手笨脚的可不行,谢斐然那个公子哥脾气受得了这个?”常翩翩侧卧着,眯着眼打量着冯润,“你嘛,对这些也不了解。三青,更不行了,他只会吃!”
常翩翩不由自主将自己的肩膀上的责任又加重了几重,在她的理解中,这趟出行若是没了她,真的是寸步难行。
黯然只是一瞬间,她一个猛子坐起来,道:“对了,还有‘玉’菟,她可以帮我去!”
本来怎么理也理不清的线索被常翩翩穿针引线连在了一起,冯润有些明白了‘玉’菟的主意。难道她是为了去叶城?可是她去叶城要做什么呢?
“订这批酒的人是谁?”
冥冥之中,冯润认定这就是线索之所在。
常翩翩‘摸’着下摆。思前想后,道:“我不知道。不过听我大嫂说是一个柔然人。”
“柔然……柔然……”
冯润反复‘吟’诵着,仍是猜不透‘玉’菟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这次的前行一定会因为她而凶险万分。可是谁会相信自己呢?目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那些掺了油的水恐怕早就被‘玉’菟整理了个干干净净吧。这下真是死无对证了。
第二天,荻月给冯润收拾好了行礼,送她到‘门’口。青衣沽酒‘门’口果然停放着着一队马车,领头的一辆开路,常笑书和谢斐然已经坐上了马车。后面的几辆班车负责运货。每辆车上坐着一位随行的伙计。冯润她们则乘坐在中间的马车中。
因为谢斐然和常笑书都离开了青衣沽酒,常翩翩也受了伤,无法照顾自己,冯润便教荻月留下陪着常翩翩与窈娘。荻月功夫不错。会医术,会用毒,保护她俩已然绰绰有余。何况,真正的大麻烦‘玉’菟是跟着他们的。
冯润侧眸望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玉’菟,‘玉’菟的眼神立刻移开,起身给冯润倒了一杯水。
“妙莲姑娘,这几日请多担待。我出身不好,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姑娘多多包涵。”
冯润怀中安放着荻月为她收拾好的行囊。今早荻月郑重其事地对她说,这行囊中有她防身有的小匕首,还有些简单的‘药’物可以在危机的情况下保命。她还什么都没跟荻月说,荻月便如此小题大做,若是她将‘玉’菟的事说出来。荻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教她出行的。
“‘玉’菟姑娘何必客气。昨夜你不是说了嘛,我们是一家人。”冯润接过她手中的茶,佯装做喝了几口,又轻轻放下。凡是经过‘玉’菟手的事物,她都会选择谨慎再谨慎,能避则避。
帘子被掀开,冯清轻身跳进马车,兴高采烈地冲冯润咧嘴一笑,,那笑容犹如‘春’风吹皱了水面。她依旧是‘女’扮男装,着一身茶白‘色’长衫,草绿‘色’滚边,即使穿了好几层衣物,近看起来也不显厚重。
“妙莲,我逃出来了。”。
她想也不想就选择坐到了冯润的身边。冯润也回之一笑,一路上有冯清相伴也不算太糟。她问道:“你家里人知道你出来的事吗?”
“不知道又怎样,反正我已经出来了!”
冯清赌气一笑,那模样分明是个涉世未深的翩翩少年郎。她环顾四周,眼神落在‘玉’菟脸上,瞬间有移开了。
“怎么不见翩翩姐?”
冯润瞥了一眼‘玉’菟,道:“昨夜,她不慎受伤,就不能随我们一起去了。”
“我看她平时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受伤了?”冯清叹了口气。
‘玉’菟伺察言观‘色’的一番,正在纠结该何时起身行礼。冯润忙介绍道:“三青,这位是‘玉’菟姑娘,这次翩翩不能来,就由她来暂代她的职责。”
‘玉’菟冲冯润感‘激’一笑,起身行了礼。冯清淡淡回了一句:“哦。”便不再理会她。
冯清素来只爱与‘性’格豪爽,不拘一格的狂人结‘交’,方才见‘玉’菟行礼时思前想后,畏首畏尾的表现,早就对她失去了兴趣。一路上,她只与冯润谈天说地,不跟‘玉’菟说一句话。
不知行了几天,在路上颠沛流离,风餐‘露’宿,日子不比在洛阳时安逸。饿了,便吃些干粮;累了,便在车厢中睡一会儿。还好随身带了些炭火,用小炉烧着水,一路上也算是有些热腾腾的茶水喝的,稍微能够解解乏。可是,这些炭火要供着将近十个人的吃喝,没几日就断了。
冯润不在乎吃喝,倒也能咬牙熬着,只是‘玉’菟时常在一边端茶倒水,却教她心惊胆战的,细细检查过了,才给自己和冯清喝。冯清倒是个乐天知命的个‘性’,有什么吃什么,从没听见她抱怨过一句,这一点倒是和身娇‘肉’贵,恨不得走路都要用背着的其他冯家小姐不同。
越往北,天气越是寒冷。即使是在白天,冷风也嗖嗖地往车厢中钻。冯清微微掀开帘子,往外探着头,抱怨道:“这天光冷,却连半片雪‘花’也不见。”
又走了半日,冯润实在忍不住,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只觉得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
“妙莲,快醒醒。雪来了!”
冯润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上方浮着冯清喜笑颜开的小脸。冯清刚刚拨开帘子,一股寒风裹挟着数片雪‘花’便飞到脸上,挂在眉‘毛’上、头发上。冯清探出一只手去,等待着晶莹冰冷的雪‘花’从天际缓缓降落,落在她的手上。
站在她们身后的荻月也伫立着,如同被冰雪冻住的雕像。刹那之后,她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从眉头,到‘唇’角,生长着,蔓延着,直到绽放成肆意的弧度。
冯清等到手心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花’后,才缩回来,问道:“妙莲,你知道雪‘花’是什么味道的吗?”
冯润一愣,摇了摇头,道:“雪怎么会有味道?”
冯清狡黠地一笑,将嘴埋进手掌心的雪中,吃了几口,大喊道:“甜甜的,凉凉的,像李嬷嬷煮的糖水。”
见冯润一脸难以置信地瞧着她,冯清道:“我就知道你不信!”说着,伸出另一只手在窗外,片刻的功夫又是满满一手掌的雪‘花’。
她献宝似的递到冯润面前,怂恿道:“你尝尝看不就知道了。怎么你不相信我吗?”
冯润迟疑了一下,用手指轻轻蘸了一下,点在嘴‘唇’上,用舌头‘舔’了‘舔’。凉丝丝的,甜兮兮的,竟然‘挺’好吃的。
“雪果然是甜的?”冯润难以置信道。
冯清闻声哈哈大笑起来,她一下坐在坐位上,笑得腰也直不起来。冯润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冯清做了什么手脚。
“你是什么时候往你放的糖?”冯润也坐下来问道。
冯润强忍住笑,道:“刚刚趁你睡觉的时候,我放在我的手掌里。”
“原来你一路上都在想着作‘弄’我啊,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冯趁机夺过冯清手里的雪就往她的衣领里塞,‘玉’菟忙来拉架,顿时车厢晃了好几晃。
突然,车厢剧烈地一顿,冯润差点摔在地上,幸亏冯清手疾眼快将她扶稳。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要停车?”
三人探出头去,只见在前面开路的常笑书和谢斐然已经下车了。他们系着披风,头发上沾满了白茫茫的柳絮似的雪‘花’。
谢斐然闻声回头道:“有人受伤了,我们去看看。你们回马车中去吧,外面风雪太大了。”
冯清把冯润按回去,系上披风,正‘欲’出去,冯润劝阻她道:“三青,你还呆在里面吧。”这个冯清骨子里的顽劣劲儿跟冯漪真是一模一样,连爱管闲事都是如出一辙。
“我会些拳脚功夫,就算有豺狼虎豹也吃不了我。更何况,他们所说的你们,指的是你们两个‘女’人。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汉,不能被别人瞧不起!”
冯清英姿飒爽,身轻如燕,足不沾地,如流星飞逝在雪地里轻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冯润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