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落回到太子府,权海晏正坐在正厅等他用膳。
“哥哥怎地不自己先用?”迅速将自己洗漱整理了番,姬落急忙跑到膳桌旁坐好。
权海晏眼底的银霜淡了许多,却仍蒙着薄薄的一层,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像。
知晓姬落一整天除了早膳,至今连水都未曾用过,权海晏递了杯水过去,轻轻地瞥了他一眼。
接水杯的动作一顿,姬落心虚地解释:“哥哥,我只是太兴奋了!”
权海晏低下头,拾了筷子默默用餐,半分不再理会他。
一顿饭吃得心虚又忐忑,姬落漱口完,便讨好地将血翎藤献上。
将原委讲了一通,姬落嬉皮笑脸地卖萌求夸奖,奈何权海晏丝毫不为所动,只轻轻丢下一句:“明日随我回大湙!”
脸上一跨,姬落委屈道:“哥哥都不夸我吗?”
权海晏见他如此神色,这才绷不住泄出几许笑意来,却仍是冷冷清清地道:“夸你什么?夸你连午膳都不用出去打家劫舍吗?”
“哦!”泄了气,又不甘不愿,姬落低着头,坐那好半晌没反应。
实在看不下去,最后还是权海晏妥协道:“行了!今日辛苦阿落了,早些歇息吧!”
一听这话,姬落心里又满足了,乐滋滋地起身跟着他哥哥进了一个房间。
瞅着他进来,权海晏哭笑不得:“阿落这是都不打算自个睡了吗?”
被他哥哥一问,姬落突然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玩世不恭地道:“啊,我得趁着阿清不在,跟哥哥多睡几个晚上!”
“……”
拿他没办法,权海晏亦懒得理会他,任他上了自己的床,还挤进了自己的被窝。
“哥哥确定明天回去?”躺在床上,姬落征询道。
眼睛睁着还不大舒服,权海晏闭着眼睛轻声回应:“嗯,阿落不舍吗?”
姬落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软声道:“回吧!阿清该想哥哥了!”
听他提起渠清,权海晏心中的思念忽地泛滥成灾,怕自己一开口便是粘腻的言语,遂抿着唇,未再出声。
知晓自家哥哥怕是更想渠清,姬落亦不再言语。
各存了心思,这一夜,两人睡得均不算安生。
而他们不知,远在大湙的渠清,因着怀孕,日益嗜睡。他们讨论她那会,她睡得正香呢!
天蒙蒙亮,权海晏便醒了。
权海晏一动,姬落亦是睁开了眼睛。
二人洗漱完毕,用了早膳,周淮生倒也早,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夕辞花汤药来了。
看着权海晏用了药,姬落这才期期艾艾地问道:“哥哥,可……可要跟…跟父皇他们道别?”
实在见不得他如此神色,权海晏干脆阖上双眸,无奈地道:“如今我的眼睛已经好起来,阿落不如别再与我回去了?待……”
吓了一跳,姬落打断他哥哥,拼命摇头,连声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送哥哥回去的!哥哥别误会,我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没就是出个所以然,权海晏心里被他弄得又酸又涩,直接道:“好了,通知他们送行吧!”
他的左右为难,他又怎会不知!
心中暗叹,权海晏藏在袖中手不禁紧了紧。
姬落愣了一会,待反应过来这是他哥哥为他的妥协时,却并无多少喜色。
“哥哥若是不愿意……”
“阿落!”
姬落还未说完,权海晏已是无奈万分,疲惫道:“去吧!”
“哥哥!”姬落站起身来,不安地想要靠近权海晏,却不知为何一阵头晕目眩,胸口针刺一般疼痛起来。
“阿落!”看姬落跌坐回去,权海晏自是感受到他的不适,眉头紧蹙,担忧地唤他。
这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
疼痛消失的时候,姬落抬头傻傻地问:“哥哥不舒服吗?因为阿落惹哥哥不开心,所以不舒服吗?”
“……”
权海晏满腔担忧,因为姬落这一句话,骤然消失无踪。
已无力叹息,权海晏走到姬落面前,让他伸出手,替他把了脉。
脉象沉稳有力,一派祥和,权海晏收回手,眉宇间闪过疑惑。
“方才阿落是否难过极了?”怀疑姬落受了他影响,是因着心理上的难过故而产生身体上的不适,权海晏如是问他。
一时不明所以,姬落傻愣愣地点头。
眼见权海晏眉头蹙成一团,姬落这才反应过来,他哥哥这是以为他因着情绪过激引起了身体上的不适。
可方才分明更多的是不安无措,难道这亦会引起身子上的不适?
姬落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解释。
“乖,哥哥不是怪你!”拍了拍他的手背,权海晏软软地安慰他。
他哥这一安慰,姬落就更不知如何与他解释了。
这是一场异常尴尬的送别。
北戎皇上的不舍,北戎皇后的泪水,对于权海晏来说均是无足轻重的。
只是在转身离开之际,他忽地又回头靠近北戎皇上轻飘飘地警告道:“北戎皇上,本王希望这太子之位一直安安生生地在阿落身上!不然,大湙的铁蹄……”
北戎皇上对这个拼着失去双眼救活自己的嫡长子,心绪复杂不已,讷讷地回应:“阿尘放心,阿落永远是北戎的太子,未来的北戎皇上!”
苏漓手里拿着一个刚刚被权海晏拒绝了的精致小盒子,犹豫了半天,眼见他走远,终是不顾形象地小跑过去,直接塞进他手里,又迅速哭着跑回北戎皇上身边。
僵了几许,权海晏到底没把手里的盒子扔回去,默默地上了马车。
姬落后脚跟了上去,二人相对而坐,对视一眼,忽然一阵无言。
“阿……嘶……”
一个“落”字还未出口,胸口突然袭上急剧的疼痛,千万根银针瞬间刺入一般,疼得权海晏倒吸一口凉气。
如同清晨那次一般,疼痛来得突然,走得亦匆忙。
权海晏即刻抬眼去看姬落,这会他眼底的银霜几乎淡得看不出来了,故而能够清晰地看到姬落面色染了几分苍白,脸上写满了茫然。
“阿落,你刚刚是否如早上那般难过至极?”
摇了摇头,姬落微蹙着眉,认真回忆自己方才的心情。
难过至极?从何谈起?自己向来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性子!
即便母后泪流满面,让他止不住心疼,也断不可能难过至极啊!
只是有些许伤感罢了,缘何心脏会如此疼痛?
拉过他的手,覆上他的寸口,权海晏又细细替他把了一次脉。
脉象仍是沉稳有力,一派祥和。
“卫西,去唤周御医过来!”放下手,权海晏眉心紧蹙,面色不虞地吩咐。
“把刘御医一块叫过来!”卫西刚走了几步,权海晏又加了一句。
待周淮生和刘御医把了脉,询问了情况,亦是一片茫然。
按北戎太子这脉象应是再健康不过来,一日内心脏疼痛两次,不应该啊!
见周淮生及刘御医亦看不出个所以然,权海晏心头不详的预感又强了几分。
“掉头,回去!”当机立断,权海晏几乎毫不犹豫地下令。
姬落闻言,愕然地望着他,不可思议地唤他:“哥哥?”
“回去让北戎的御医全部与你看诊一番,再行出发不迟!”
解释了一句,权海晏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直接对姬落道:“过来!”
不明所以,姬落听话乖乖地过去。
姬落挨得近,权海晏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心底这才松了几分。
队伍掉了头,原路返回,无人窥见队伍中陈英掀起车帘,目光虚空地望向窗外,脸上闪过几许复杂之色。
是的,陈英一大早死皮赖脸,仗着自己给出夕辞花治好了权海晏的眼睛,要求姬落待她一起出门。
姬落碍于确实是因着她的夕辞花才治好了自家哥哥的眼睛,又经不住她死缠烂打,最后一时心软,不情不愿地带上了她。
惊见他们去而复返,还在原地的北戎皇上连忙走上前,关心情况。
听闻姬落身子不适,北戎皇上急得不行,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北戎皇宫。
不夜殿,北戎皇上常住的寝宫,此刻挤满了北戎御医。
他们了解了前因后果,轮番给他们的北戎太子把脉,却无一人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样的场景姬落没少经历,以往他每每感应到他哥哥的病痛时,这场景均要出现一次。
只是这回,他哥哥安然无恙,他自己这会亦无甚不妥,被这样一群人围观探讨,姬落心底着实烦闷。
倘使不是他哥哥要求,这会他一定早已将这群人轰出去。
眼瞅着这群人讨论来讨论区,仍是讨论不出个确切答案,权海晏亦失了耐心。
拉着姬落往外走,权海晏未再与北戎皇上再次道别,直接上了马车,带着姬落扬长而去。
上了马车,在姬落以为权海晏会带着他直接上路回大湙时,他听见他对卫西吩咐:“回太子府!”
“哥哥?”
不解地看着权海晏,姬落十分疑惑:“不回湙朝吗?”
“再等等!”心底的不安一直无法消退,权海晏抿着唇,眉宇间映着浅浅的担忧。
感受到他哥哥的不安与担忧,姬落既感动又无奈。
他撒娇牵起权海晏的手,心里傻傻地在想:不知自己每次关心哥哥的时候,他是否亦如自己这般既感动又无奈?
复又在北戎停留了两日,这两日姬落倒是未再出现这般情况,权海晏的心稍稍安定,自嘲自己如今亦是关心则乱了。
第三日阳光正好,二人起了个大早,用了膳准备出发。
不可避免地,他们又讨论到了关于北戎皇上及苏漓送行的问题。
这自然不是一个轻松愉悦的话题,几乎是姬落一开口,氛围便凝滞起来。
不想再重复上一次的经历,权海晏干脆道:“阿落自己进宫与他们道别一番,可好?”
“好!”姬落点头,亦不想在此事上与权海晏徒生矛盾。
“唔…嗯……”他抬脚往外走,才将将走了两步,心口熟悉的针刺样疼痛毫无预兆地袭来,疼得他不由自主地弯了腰,捂着胸口呻吟出声。
“阿落!”
权海晏忍着疼痛,走到姬落身边,欲去扶他,手尚未伸出,疼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