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萍的刀没能送出去,她惊愕的抬头,正对上一张熟悉到每晚都能梦到的脸。
“江萍。”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满是疲惫,“为什么非要针对我呢?”
又失败了!江萍第一时间看向哥哥,却见哥哥盯着姜安,看来是没看到她递出刀子的一幕,心下不禁稍安,但紧接着怒火冲天而起。又是他,又是他,姜安,姜安,姜安,每当有姜安在的场合,哥哥从来不会看我一眼!
江萍在心中怒吼,江安则松了口气。从方才起他就在提防姜安的动作,这个时间点就暴露比他想象中早了一些,以至于姜安的事情没能彻底解决,现在看来,姜安似乎没有阻挡他们的意思。
姜安的态度究竟是什么,一直都很模糊,似乎支持他的一切决定,又仿佛否定着他所做的一切。江安知道,他无法把握住姜安,就像他一直无法违逆江萍的任何决定一样。现在只希望姜安对江萍的那份放纵还在,是的,放纵,从一开始姜安的一举一动,就显现出了对江萍所作所为的放纵,那是比他还要无所谓的放纵。
“对不起。”江安说。具体对不起什么,江安却说不上来。或许只是对不起这么久的陪伴吧,在最困难的开始没有放弃我,在需要陪伴的时候总能找到你,在最后的时刻却选择了抛弃你。不管怎样,对不起。
姜安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握着小刀的手。
不是谢谢,而是对不起?
姜安第一次觉得他有些看不懂过去的自己。
与此同时,江安与江萍则互相牵着手从门口离开,警车随时会来,江安不打算带着妹妹接着冒险,等安顿下来再联系姜安就可以了。江安有这个自信能逃脱警方,也同样有自信能联络姜安,他从没想过真正抛弃这个朋友,只是大概要等妹妹对姜安接受些才能进行联系。就现在妹妹的精神状况来看,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无法交谈了。
直到何琪从身前经过,姜安才缓过神来。他有些怔忪地看着自己毫发无伤的手掌,又想起方才江安的“对不起”,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趁着江安精神恍惚的时候闯入他的世界,占据一席之地,同时挑衅江萍获得恶感,给何琪的调查之路提供资料刷好感度。进行到这一步,江安对自己应该充满了感激之情,并想利用这种感情来达到其他目的。如果江安是这么想的话,那么对姜安应该采取的措施就是真挚地感谢才对,为什么,会有愧疚?
不对,有愧疚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为什么他会为这种愧疚而感到惊讶,甚至无法接受。
姜安依靠在门边,望着天花板。这里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他拿到黑皮后无时无刻都想回到的地方。可现在这个地方只有自己一人,只剩困惑的一个自己。
无法接受自己对自己的愧疚。姜安痛苦地捂着胸口,一直坦率面对自己内心的一切,无法接受愧疚,无法接受道德上的拷问,无法接受……明明是想要得到的事物,却只能眼睁睁地放手。
这种无力感,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姜安闭上眼,曾经他以为早已忘记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江萍脸上被溅到的血迹,地上姜安还在抽动的身体,幼小的他承受着心里撕裂的痛苦,用冷静到残酷的声调说着埋葬友谊的话。明明想要留下的,明明想要珍惜那份来之不易的友情与崇拜,明明不想被父亲的话与妹妹束缚,却依旧斩断了最后一丝眷恋,毅然决然将自己投入道德的漩涡,承受永恒的拷问。
愧疚有什么用吗?愧疚无法挽回他幼时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朋友,愧疚无法挽回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眼底总是充满忧郁的奥布里大哥,愧疚无法寻回那个乖巧可爱的妹妹。一切都晚了,只会愧疚而无作为的话,一切都晚了。江安,你难道想凭借这份简单的愧疚,就挽回属于我们的这份友情吗?
别开玩笑了。
别开玩笑了,当初连我都没能做到的事,怎么能允许你,轻易地得到!
姜安几乎是踉跄着奔下楼,掠过惊讶的何琪身旁,狠狠掰过江安的肩膀,喘着粗气,黑色的眼眸中盛满疯狂旋转的风暴,“江安,知道蒋雪茹当年怎么死的吗?”
初夏的树叶沙沙声消失了,温暖的阳光消失了,淡淡的轻风消失了。
江安抽动嘴角,声音干涩沙哑,“知道。”
江萍盛满不安的脸闻言变了个颜色,她恶狠狠推开姜安,大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你确信你知道的,是真相吗?”姜安后退了两步,不依不饶。
江萍挡在哥哥身前气愤地说,“这是我们家的事!妈妈怎么死的与你无关!”
这时何琪从后面赶了过来,见状拉了拉姜安,她能感觉出姜安的状况不怎么对。
“江睿文杀了蒋雪茹?这种白痴的可能你也信?你的父亲当年那么爱母亲,怎么可能杀了她,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姜安声声落地,逼问着江安。既然你不愿亲手抓住这份友谊,那么,就让我亲手毁了它。
何琪震惊地看着姜安。江睿文是江安的父亲,蒋雪茹是江安的母亲。当年江睿文杀了蒋雪茹,带着儿子、女儿四处逃窜了两年后落网,被投入监狱的事有蹊跷,但这种事情她也才模糊查了个大概,并没有定论,没想到姜安这会儿突然提起,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江安尴尬地后退了两步,他低着头逃避式地说,“时间来不及了,江萍,我们该……”
“江安,你就是个懦夫!”
“我们家的事,和你没关系!”江安站定,做了个深呼吸,恢复了坚定,“我自己能处理。”
“能处理?用什么方法处理?”姜安太了解自己了,所以他不会给自己逃避的机会,“是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妹妹推下楼?还是看着父亲给妹妹顶罪?你到底还要照顾江萍到什么时候?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何琪眨了眨眼,努力消化刚才听到的消息。江萍……杀了蒋雪茹,江睿文是江萍的替罪羊?等等,怎么有点乱。
江安脸色苍白。
“要不要我细数当时的场景?”姜安逼近,“八岁那年,百货大厦楼顶,母亲招呼你为她与江萍照照片,江萍是怎样在你面前把她推了下去,整整二十三层,从高空俯视,连血迹都只能看到那么一点。”
“别说了……”
“结果当时父亲说的什么?要把事情保密,说什么也要保住江萍?这么一个人有什么保护的价值,凭什么父亲、母亲,甚至你,都必须奉上全部的精力去保护她,凭什么!”姜安有些恍惚,他似乎说出了从来不敢说出的话。
“她是我妹妹……”江安蹲□,捂着脸闷声,“她是我妹妹。”
“哥!”江萍慌忙安抚着平日似乎毫无畏惧的哥哥,从未见过的场景激起了她的不安,她怒视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大声说道,“没错,事情都是我做的!那个贱女人有什么好,整日整夜都霸占着哥哥的心,所以我把她推下去了。爸爸也是,东躲西藏的,哥哥都不再笑了,所以我叫来了警察。哥哥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只会让哥哥受的伤越来越多,只有我才最配得上哥哥,只有我……”她的声调变得温暖柔和,“哥哥,我们逃吧,只有我们两个,离开这儿,离开这个都是其他人的地方,我不会让你伤心的。”
姜安冷冷看着。
心脏仿佛冻结起来,一切的一切都被残忍揭开,像是看一出冗长无趣的木偶剧,里面充满了狗血与不合理,极端的思考方式犹如童话故事。
奇异地,姜安并不觉得孤单,因为他知道,有个人的感受和他是完全相同的,而那个人正依靠着江萍的力量从地上站起来,与他对视。
何琪的暴躁吼声分外吵闹,江萍又与何琪吵在一起,主题是:“论疯子与正常人的差别”。或许有微妙的差别,不过在姜安看来,相差无几。
是好朋友,就给对方留下保留秘密的空间。
姜安深知这一点,现在,他打破了这一条,现在,他等着自己的回应。
“谢谢。”江安在走上警车前突然轻轻地说,“还有,对不起。”
警车呼啸而过,警笛的声音异常刺耳,比何琪气愤到踹树的声音都要难听。
这就是答案吗?所以说,为什么非要道歉呢?
要么彻底利用,要么全力弥补。道歉,有什么用?
姜安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五月的空气早已褪去了寒冷,淡淡的暖阳照在身上,很舒服。
或许道歉没什么用,但心情,好了很多。
一直以来都以完成任务的姿态生活的自己,是不是错过了很多?
如果当初毒死奥布里大哥的时候能诚实地说出“对不起”就好了,如果每次离开世界时能对100好感对象说出“再见”就好了,如果能在享受服侍的时候稍微关心下提供服务的人的心情就好了,如果……
就算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如果能做到,会不会现在的心情就不会如此沉重了?
江安,谢谢。
我好像,知道自己缺少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晕血来源于好友的死亡、恐高来源于母亲的死亡,皆出自江萍之手。
妹控是由于江安的处世之道,他一直把人生当任务过,设定一个目标,然后拼尽全力完成他。而当年他父亲进入监狱前嘱托过他照顾好自己的妹妹,所以江安一直很老实很认真很贴心地照顾着他的妹妹,不管妹妹做了什么都包庇宠溺着。
人生,就是这么寂寞如雪,飘零如萍。
老子已经写脱轨了,除了事件表述出来的是事实外,叙事方式与文字皆不知从何而来,特此感谢【m】同学一如既往的雷与【银月冰月】同学昨天(or前天?)的地雷,填坑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最后这个结尾会被我写成什么样。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