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王正丧那天,天气‘阴’沉,乌云在天边翻来滚去,似是在酝酿着一场罕见的暴风雨。--
一进岳王府,迎面走来一人,一袭月白素衫,面目清俊温婉,却是南宫烨,见到萧逸庭,他视若无物,招呼也不打一个,倒是见到云笙魏景等人,略说了几句话。
见到南宫烨,萧逸庭也没什么表情,直接忽视的那一种,进去陪熹太妃说了几句话,就听外面苏景叫:“皇上,北‘玉’太子‘玉’无忧来访!”
萧逸庭翻了翻白眼,摆手,道:“朕不爱见他,让他滚!”
哪知‘玉’无忧人已到灵棚前,听到这话,心中十分不悦。
两国因烟紫萝之事,已生狭隙,之前派来一位名将,本是与萧逸庭商讨联合伐孟事宜,不想刚一见面,便因一件小事,便被萧逸庭如此悲惨的处死,他此次前来,本是来查证名将惨死之事,不巧闻得萧逸风的死讯,出于礼貌,仍是备了丧礼前去吊唁,不想刚进‘门’就听到这样的话,真正是如火上浇油一般,怒气陡涨。
北‘玉’国力与大萧比较弱,本着两国和平共处互惠互利的原则,‘玉’无忧虽怒,却也不想在葬礼上大闹,当下仍是百般隐忍,吊唁之时,仍是礼数周全,不想一礼未成,萧逸庭却又指着他的鼻子骂:“‘玉’无忧,朕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玉’无忧抬头,又是惊讶又是羞恼,他亦是一国太子,血气方刚,刚才一忍再忍,已忍到极限,万没料到萧逸庭竟是这么骄纵无礼,积压的怒气喷薄而出,他怒骂:“萧逸庭,亏你也为一国之主,无故杀我名将不说,如今又这般羞辱于我,你当北‘玉’国全是死人吗?”
“现在不是死人,以后就说不定了!”萧逸庭脸仰得高高,绝对的挑衅姿态,话音刚落,‘玉’无忧已气得三尸神跳,挥拳打了过来,两人缠斗在一处,打得灵棚灵幡等物俱是破碎不堪,熹妃伏地痛哭肝肠寸断,太皇太后更是气得差点闭过气去,来吊唁的大臣们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这简直就是一出闹剧!
一国之主,在其弟的葬礼之上,居然一言不和就与人动武,哪里还有半分君王的沉稳与自持?
但腹诽归腹诽,真正敢上前相劝的人,却少之又少。
南宫烨面带嘲讽,双手抱肩作壁上观,苏景和莫鱼等人皆是萧逸庭身边的心腹,也觉不可思议至极,眼见‘玉’无忧就要落了下风,连忙上前劝架。
不劝还好,越劝萧逸庭越是暴躁,咬牙切齿道:“反了,反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居然敢不听朕的号令,看朕怎么罚你们!”
他疾言厉‘色’的发着狠,‘侍’卫们都叫苦不迭,只听“啊”地一声,‘玉’无忧竟被萧逸庭重重的甩了出去,长剑一横,直往他脖颈之上切去。
众人皆魂飞魄散。
这一剑若砍下去,北‘玉’‘激’愤之下,定与另两国联手进攻,届时将烽火四起,大萧子民,再无宁日。
关健时刻,熹妃拼死相求,哭得肝肠寸断。
“皇上,风儿生前‘性’子柔弱,不爱招惹是非,最会息事宁人,又最厌恶血污浊腥之气,求皇上看在他的份上,饶了‘玉’公子,让他清清静静的去吧!”
此言一出,众皆落泪,谁不知岳王是个菩萨心肠?
当下众人跪了一地,萧逸庭愤愤的拂袖而去,‘玉’无忧羞愤的爬了起来,随他同来的‘侍’卫却气不过,大声叫:“萧逸庭,你杀我名将,辱我太子,今日就这么走了吗?”
萧逸庭回头,双眸赤红,突然挥出一掌,掌风袭过,‘侍’卫当场血溅七尺,脑浆崩裂而死。
众人齐声惊呼。
‘玉’无忧见‘侍’卫惨状,愤怒至极,不管不问,再度攻上,两人再度缠打在一处,云不染却是愤懑难当。
这个假货,败坏萧逸庭的名声倒也罢了,现在竟然给他到处树敌,竟是要连他殚‘精’竭虑经营的江山社稷也一并毁了去!
这人真是好毒的心肠!
她站在那里,恨不能立时冲上前去,揭掉他的假面,看看他到底是哪里钻出来的毒虫恶鬼!
可是,以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控制眼下的局势。
她向呆立一旁的魏景云笙等人飞快掠去。
皇宫。
涟漪一身素衣,踩着枯黄的草叶,一步一步,缓缓向未央宫靠近。
天光日暖,长乐未央。
脑中突然浮过那个男子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他站在刚刚建好的未央宫里,执着她的手,黑眸里是她看不透的忧郁和悲伤,可是,他的‘唇’角却上扬着,给她最温暖的笑容。
他对她其实一直很好,只是,好得太虚无太客套了些,不见一丝亲近,反而让她衍生出无数的恨来。
她低叹一声,用力一推,一脚踏入未央宫的宫‘门’。
‘门’后,仍是一片枯草连天,有‘侍’卫过来行礼,她淡漠的点头,径直走向密室。
其实他们都错了,能打开密室的人,并不是只有萧逸庭,还有她,这座密室,原本就是他为她而建。
密室的‘门’在后面闭合,她伸出手,在某处墙壁轻拍,很快,那处墙体便旋转起来,一道幽深的‘洞’口出现在面前。
沿着幽暗的石阶一直往下,眼前越来越黑,她心里很紧张,数次抚着‘胸’口,脚步却越来越匆忙,等到面前出现亮光,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数十颗夜明珠装点的居室,亮如白昼,只是,身处地下极‘阴’之处,这些光亮显得虚假,毫无用处,暗室里很‘潮’湿,有一股子霉味和臭味,哪怕她用了再多的薰香也去除不了那股污浊之气。
居室的‘床’塌之上,一个白衣男子盘‘腿’而坐,长发披散,身上数道粗壮的铁索,将他牢牢的绑缚于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若是换作旁人,不定怎样委败沮丧,可是他却还是那幅模样,沉静,从容,淡定,因为久不见阳光,本就苍白的面容更白了些,但他身上清逸孤高之气却不曾损却分毫,连眼神都如泉水般清澈。
这才是帝王!
哪怕处于污泥当中,仍是清曜如莲,他盘‘腿’坐在那里的姿态,就如一朵纤尘不染的白莲盛开,出淤泥而不染,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她似乎又已嗅到他身上清苦冷冽的气息,那种气息,霸道的把所有气味掩盖。
听到脚步声,他亦不曾回头,仍是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如老僧入定一般静坐。
涟漪走到他身边,自袖笼之中掏出钥匙,将铁索一根根打开。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她。
她将铁索一条条拉开,那铁索用的是玄铁,异常沉重,她扯起来却颇费气力,也只有他这样的筋骨,不会被压垮。
好不容易将铁索尽除,她牵了他的手,轻声说:“阿庭,跟我走!我送你进来,现在,我再送你出去!”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又要放掉朕?”
她的眼底突然浮起一阵热‘浪’,那热‘浪’冲得她声音微颤:“阿庭,你总算肯跟我说话了!”
自从被她带进这里,他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无论那人怎样辱他打他骂他,他只是沉静如一潭死水。
她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抹去,哽声问:“阿庭,你还记得当初向逐冥报信,说风家谋反的那个人吗?”
萧逸庭点头又摇头:“朕记不清了!怎么了?”
“那人叫温夜,与我祖父是死对头,当日你放火烧风府时,风家的人,已然被人施毒,无法动弹,否则,以逐冥那些人,如何能是风家的对手?”
萧逸庭恍然:“怪不得那夜风家的人,未作任何抵抗就……只是,你怎么知道?”
涟漪苦笑:“说起来,是天意昭昭,我娘当日被一位故人救出,虽然全身烧伤,到底又多活了几日,我才知道,她无意中发现了施毒之人,并把他抓伤,只是中毒太深,让那人跑掉了,却牢牢记住了那人的模样,并请那位故人临蓦了下来,后来,我在雪室里发现一个身上印有紫月且被抓烂的人,便误以为是你下的毒手,可实际上……”
涟漪突然捂住脸,低声呜咽:“有些人,太会演戏,他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我,我真不敢相信,那样污泥一样不堪的男人,竟然是我追随了四年的人,阿庭,我好后悔,若不是前些日子我起了疑心,如何能知道,当年雪室的那个人,不过是他为了骗我而故意嫁祸于你,而真正的施毒报信者,一直隐藏在我的身边!”
萧逸庭沉默。
涟漪抹掉眼泪,哀恳道:“我这才明白,这些年,我一直被人无情的利用,一直做着令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之事,阿庭,我差一点就害死你了!但好在,苍天肯怜我,给我这个机会赎罪!我们快些走,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