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疯狂的呕吐。--
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幽城兵士看到她,为什么会是那种见鬼的神情了。
借着晕黄的烛火,她看见自己的‘胸’前居然挂了一节血淋淋的肠子,猛不丁一看,还真以为是她肠翻肚烂……
那当然不是她的。
可是,却也不知道是谁的。
战争,从来都是惨烈的。
呕吐出来的水特别的苦,想必,是她的胆汁破了。
可她还是抵制不住的呕吐,吐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却在非常可笑的思考着一个严肃的问题,那就是,这样的战争,意义何在。
她想得脑袋疼,依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就好像她同样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直牵涉于这种厮杀的生活之中,不是杀掉敌人,便是被敌人所杀,一切都身不由已。
两方人马仍在厮杀僵持之中,砍杀声,骨头断裂声,血浆四溅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云不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战争。
‘玉’无痕虽然志在必得,可幽城内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又占据有利地势,虽说不至于固若金汤,可也坚似铁桶,并非一朝一夕便可攻破。
一夜酣战过后,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此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北‘玉’,某客栈。
萧逸庭接到探子来报。
“‘玉’无痕与‘玉’无忧正在幽城酣战,‘玉’越独自待在白狐山新建的行宫之内!”
“去白狐山!”萧逸庭吩咐,“朕千山万水的跑这一程,总得多做几件事,朕可不想让‘玉’无痕那小子这么快就做了北‘玉’的君王!”
探子连连点头,转而又道:“皇上,还有一事!”
“讲!”
“云妃在幽城。”
萧逸庭嘴角微‘抽’:“蠢‘女’人!她怎么会在那里?”
“回皇上,是‘玉’无忧设计骗她,说南宫烨落在他们手中,她这才急慌慌前往,一去,自然就落入了圈套,不过,皇上请放心,现在云妃已安然无虞!”
萧逸庭闭目轻叹,挥手让那探子离开。
“怎么?难受了?”太皇太后在一旁轻声问。
萧逸庭自嘲的笑:“皇祖母,如果见到你,她还是不肯随我们回去,怎么办?”
“你有什么打算?”太皇太后问。
“我能有什么打算?”萧逸庭捂住脸,“她不肯跟我回大萧,我便只有‘逼’她跟我走了!”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将温暖灿烂的光辉洒向大地。
只可惜,照着的,不是四月烂漫的‘春’光,而是再惨烈血腥不过的厮杀现场。
‘玉’无痕吩咐就地扎营,生火做饭,休整一阵再战。
云不染晕晕沉沉的睡了一夜,总算积聚了点‘精’神,‘玉’无痕端了羹汤来,她勉强自己喝下一小碗,这时,就见一骑人马自不远处飞奔而来,未及马停,已然飞身落下,在地上滚了几下,跪伏在‘玉’无痕面前,急急的报:“皇上,大事不好,大萧国主萧逸庭闯入先皇行宫,说要报杀母之仇!”
‘玉’无痕蹭地站起,看了一眼幽城,又遥遥的向北方望了一眼,低叹道:“他还真会捣‘乱’!”
虽然百般不情愿,虽然对那个叫‘玉’越的男人早已没有了幼时那么浓烈的感情,可是,那是他的生身父亲。
他可以弑兄杀后,却不可以不管这个父亲的死活。
大军来势汹汹,去时也匆匆,开拔的令一下,一片黄烟滚滚,旗帜招摇北去,幽城之危暂解。
‘玉’无忧站在幽城城楼顶,和烟远一起举目远眺。
“萧逸庭在玩哪一招?”‘玉’无忧皱眉,“他怎么肯帮我?”
烟远撇嘴:“他怎么会帮你?他是在帮他自己!若是你在这一战殒没,‘玉’无痕实力大增,于他又有什么好处?他要你们斗得两败俱伤,再来捡个大便宜!”
“这贼人,好生‘奸’诈!”‘玉’无忧骂,“亏我那个父亲,还一直竭尽全力帮他!”
“这些话,如今就不用再说了!”烟远冷哼,“无忧,你记住,只有强者才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真要是柔弱到要人相帮的地步,你当那滋味又好受吗?‘玉’越确实一番诚挚之情,可是,下面的人,总是要念错了经,北‘玉’的那些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借着帮大萧的机会,占了大萧多少便宜,或许,只有萧逸庭自己知道!”
‘玉’无忧沉默不语。
烟远却大发感慨:“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真是一点错也没有,萧逸庭与你年龄相仿,弱冠之年撑起整个大萧,在夹缝中求生存,数年之间,竟一跃成为四国之首,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而你,无忧……”
烟远的感慨化为叹息:“你母后,太宠你了!”
“舅父!”‘玉’无忧略显难堪的垂下头,烟远拍了拍他的肩,不再说话。
白狐山行宫。
萧逸庭安静的坐着,‘玉’越亦是一脸的平静。
“你母后阿紫之事,我有脱不了的干系,逸庭,要杀要剐,全由得你!”‘玉’越缓缓开口。
“我还没问,你倒先说了出来。”萧逸庭看着他,“看来,这件事,折磨你很久了!”
‘玉’越苦笑着点头。
太皇太后摇头叹息不止:“‘玉’越,你让孤怎么说你?你……你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之事?”
“当时,我只想要宁儿平安,只要她平安,就算舍弃了所有人又如何?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一切重来,我可能还会做同样糊涂的事。”‘玉’越自嘲的笑。
萧逸庭无语,好半天,才又冒出一句话:“这个主意,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玉’越微怔,点头:“自然不是!你也知道,当时的康王,说得好听点是个王爷,其实不过是个最卑贱的皇子,除了自己,再无一人相助,便拼着这一条命,去孟国救公主,反被路红袖所掳,是她提出来的,只要我将阿紫骗出宫,‘交’给她的人,她便将宁儿还给我,我没有想到,她会骗我。”
“她为什么要骗你?”萧逸庭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盯着他看。
‘玉’越摇头,答:“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想通,她为什么要骗我。”
“你是怎么把母后骗出皇宫的?”萧逸庭又问。
‘玉’越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哑声道:“逸庭,不要再问了,好吗?无论如何,这桩恶事我已经做下,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你的母后,亦不能再生还!”
“死者长已矣,自是无法起死回生,可是,活着的人,最起码要把一切搞清楚,免得她们含恨九泉!”萧逸庭眉头紧锁。
“你的意思是……”‘玉’越看着他。
“我本来也以为一切全是孟‘浪’恶贼所为,可是,如今看来,事情却并非如此!”萧逸庭起身踱了几步,说:“孟‘浪’在姑母及母后入军营之前,已被皇后路红袖控制,所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路红袖,但路红袖为什么要将两个美貌的‘女’人拐入孟国皇宫夺她的宠?这不合情理!”
‘玉’越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说,大萧皇宫,有人与她勾结,要除掉阿紫皇后和宁儿?”
萧逸庭点头。
“可那个人是谁?”‘玉’越呆呆的问。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地方!”萧逸庭看着他。
“我不知道!”‘玉’越缓缓摇头,忽然想起一事,看向太皇太后,“您不是抓了一个宫‘女’,叫朱颜的吗?”
太皇太后点头:“是,可是,一个朱颜能成什么事?只可惜,她的嘴硬得很,宁肯死,也不肯说出自己的幕后指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渐有虚脱之像,看来,这一切,是要成谜了!”
“那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想着与她接近,又亦或,想着去杀她灭口?”‘玉’越追问。
太皇太后摇头:“没有,所以,孤常常会想,或许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不,皇祖母,她在!”萧逸庭摆手,笃定的说:“我敢肯定,他一定在,可是,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就像一团雾,抓不住,也‘摸’不着!”
他叹口气,手指在空中紧握成拳,“这都是些经年的旧事,我当时尚年少,所以,才想请你认真的想一想,在你‘诱’骗母后出宫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人,让你觉得可疑。”
‘玉’越冥想良久,终是一无所获。
“我以你姑母的讯息,‘诱’你母后出宫相见,当时一心想救回你姑母,哪里注意到其他?”他拍拍脑袋,又说:“既是深恨宁儿与阿紫皇后有过节的,那定是当时宫中的嫔妃,今日的太妃,为何不从这方面去找?”
萧逸庭苦笑:“我母后国‘色’天香,初一进宫,便得先皇专宠,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个不仇她恨她?先皇已逝,我总不能把这么多妃子全砍了吧?”
“这倒也是!”‘玉’越慨然长叹,“不过,你倒是可以将我先砍了,以泄心头之愤!”
“你就这么想死吗?”萧逸庭眉‘毛’微挑。
“不死做什么?”‘玉’越反问:“看朕的儿子互相残杀吗?”
萧逸庭不再说话,他也曾弑叔杀弟,虽然这些年经历战火洗礼,已将死亡看成再平淡不过的事,可是,终究是与自己有血脉之亲,午夜梦回,仍不免汗透衣背,太皇太后想到这些年死于非命的众皇子,亦觉浑身冰凉,但身处皇族,这一切似乎无可避免,因为皇位只有一个。
大殿中陡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就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一个清脆响亮的‘女’声在殿内响起:“萧逸庭,你不可以杀我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