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午去学校报到了,刚出来准备去考司法,但是车胎坏了,那边偏打不到车,我又联系不到你,没办法找了春春送我。没想到她突然就要生了,我急着就把人送这儿来了。”
听到宣漾的声音,我人稍微镇静了些,略微焦急地向宣漾陈述了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意图用此来转移我对手术室内部情况的注意力。
“你没她男人电话吗?我这也没。唉,算了,你别慌,在那等着,我这就过来。”宣漾一个人自说自话道。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忍不住慌乱地对宣漾说:“宣漾,万一春春的孩子像我的一样,生下来就是死的怎么办?是不是就是我害死的,我……”
“你他妈放什么狗屁!给我闭嘴!安诗年,我警告你,你别给我瞎想八想的。卢春春额头那么高,脸圆得跟弥勒佛似的,一脸福相,哪有你这么倒霉!你以为哪都能冒出个变态少女追着人跑,把人孩子给刺激死了。好啦,别多想,我一会儿就到。”
我被宣漾骂得耳朵里嗡嗡地一直响。我知道宣漾不是真的在骂我,她是想让我别胡思乱想。
我从前的那些事,她多少有点耳闻。这四年来,唐晓婉有来这城市看过我,有几次碰到宣漾还一起吃了饭。最初的那年,我整个人都很抑郁,宣漾一直对我的心理病产生的原因感到好奇,所以跟唐晓婉见面,背着我跟晓婉询问了我的事。唐晓婉怕我老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希望我能早日从阴霾里走出来,看宣漾是我朋友,就跟她说了那些事,希望宣漾能拉我一把。
可实际上,宣漾并没有帮到我什么忙,倒是没少听她咒骂童家一行人,咒骂安知墨懦弱,咒骂我爸跟爷爷他们的迂腐,咒骂暨雨善良过头,该救的人不救,不该救的瞎救,诸如此类云云。
宣漾出现之前,我在手术室门前又战战兢兢了一会儿,也不知时间过去了有多久,正当我咬着手指头原地转的时候,手术室里突然传出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我无法形容那时候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胸口里涌了出来,从一开始的恍惚,到慢慢地嘴巴张开,嘴角有弧度出来,我双手捂着嘴,竟然忍不住地掩面流泪起来。先前的恐慌一下子消散开来,我又哭又笑起来,像个疯子,却是个快乐的疯子。
宣漾踩着高跟鞋像跳踢踏舞似的一路“踢踏”地奔过来的时候,我正蹲在手术室门口笑。
宣漾一掌用力地拍在我的头顶上,脸色紧绷地问:“安诗年,你干吗笑得这么神经病!”
我抬头看着她精致的脸蛋,像个孩子般伸手扯着她牛仔裤的裤腿,激动地说:“宣漾,我听到春春孩子哭了,你听,他还在哭。他没事。”
宣漾又一次忍不住骂我:“废话,能有什么事!就你瞎想!孩子不是出来了吗?怎么人还不被推出来?不会春春出啥事吧!”
估计是受我影响,宣漾表情严肃地嘀咕道,眉头皱着成大八字。
我说春春没事儿。
宣漾一脸惊疑地看我,说,你这会儿怎么不杞人忧天了。
我呵呵地傻笑,说我听到春春的声音,特别雄浑。
刚说完,手术室的灯就暗了下来,卢春春被人推着出来,圆润的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像个从激烈的战场凯旋归来的战士,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战利品,一个号啕大哭的孩子。
春春温柔地朝我笑,说:“诗年,你来帮我抱抱孩子。”
我整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最后还是宣漾推了我一把,我才跌跌撞撞地奔到卢春春的病床前,从她的手臂下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个孩子。
很丑的孩子,小脸皱成一团,五官都分辨不清,可是他哭得很大声,大声得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她旺盛的生命力。
她会活得很好,像其他孩子一样,健康的成长。
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上眼眶,曾经,我也有机会,拥有这样的一个孩子。
只是,我没能保护好他。
他是一个与我无缘的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因为我还未来得及给他取名,他就已经离我而去。
我听不到他的哭声,只能听到重要的东西从生命中流失而去的声音。
“砰砰砰”,就像玻璃崩裂开来那般,清脆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