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也没想到,一次遇袭案的审理,居然牵扯到这种程度。
内苑老爹的嫔妃,下人,皇城司老陈琳的门徒后人,殿前司将领军卒,朝堂的臣工,地方禁军……
骇人听闻呀!
“诸位相公以为如何?”
赵曦很感激政事堂的相公们,选择了老爹休息时,单独跟自己商讨此事。
老爹那样的状况,真的再受不得一丝刺激。
老爹若知道自己的儿子女儿,并不是什么天生体弱,而是被害而亡。
若知道自己曾经宠幸的嫔妃,还有贴身的下人,居然都是自家堂兄的人……
别说是现在这副状况,就是康健着,也会被活活气死。
“殿下,官家知晓此事,势必在等待结果,如何处置官家会介入。如今我等应商议如何向官家奏报。”
如此错综复杂,就连政事堂的相公们都没料想到。
当然,这时候集议此事,也有对彻查到底的埋怨。
怎么说呢,如果不彻查,从大面上,朝堂还是那个朝堂,内苑还是那个内苑,宗亲还是那个宗亲。
适可而止的结果,并不影响殿下继承大统,也不会影响朝堂运行。
和稀泥,一直就是国朝的传统,赵曦的骤然认真,让所有人都有些不适应。
还有就是,如此涉及面广的大事,这时候政事堂提出来集议,是有让赵曦缩小惩罚范围意思的。
“节选奏报吧,另建卷宗,只留下跟这次谋反有关的人和事,以及过程。”
赵曦能感觉到政事堂这些相公的意思。
都在一个朝堂,人情往来难免,谁也有看对眼看不对眼的人,也有亲近和不亲近的人。
并不是说参与谋反的人,人品就低劣就罪大恶极,或许还是能吏,或许能称得上文士骚客。
那又怎样?
赵曦没功夫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就事论事,简单直接。
考虑的越多,顾忌就会越多,就越有可能不了了之,最终成了和稀泥的结局。
这是涉及谋反的事,即便政事堂的相公们有想法,在这事上,也只能保持沉默。
杀……
还是简单的一个字。不能言语,没有自理能力的赵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杀伐决断。
在听到政事堂陈述后,用眼睛指挥着陈琳,一页一页的翻看了卷宗,最后只用一个字表达了。
这还是原来的官家吗?
国朝不杀士大夫!这是祖宗法度。
很想争辩,可赵祯在表达了杀字以后,直接闭眼了。
赵曦很平静,即便是老爹这时候继续仁慈,他也不会在这事上妥协。
有些人必须杀!
“国朝不杀……”
“司马参政是想说祖宗法度吧?国朝不杀士大夫对吧?对于这一点曦倒是有些疑问。”
“祖宗法度不让杀士大夫,是不是就意味着士大夫就有了免死金牌?就可以肆意妄为?”
“我想问问诸位相公,诸如张元、景洵之流,倘若被我朝俘虏,那是杀还是不杀?”
“那不是国朝的士大夫!”
司马光,挺倔,挺有个性。
“士大夫谋反,与叛国之流可有区别?倘若谋反尚可留命,那欺男霸女,贪赃枉法,营私舞弊的士大夫又该如何处置?”
“贬黜吗?诸位都是在朝堂多年的老臣,这贬黜真的算是惩罚吗?”
这时候的分辩,肯定不能提什么人才不人才,更不能说亲近不亲近。
能上的台面的措辞,就是一个祖宗法度,偏偏这个祖宗法度是有漏洞的。
这时候借用,很明显不具备说服力。就是祖宗,也绝不会同意参与谋反的士大夫可以逍遥法外。
“官家,殿下,如此大范围斩杀士大夫,与国朝既定国策相悖。老臣以为,可分类处置……”
富弼的这话有别的意思,赵曦理解。
相对于那些陈年旧事,这一次真正参与袭击自己,介入谋反的并不是太多。
敲边鼓的,被胁迫的,以前已经深入参与,这次不得已而为之的,甚至有些仅仅只是知情不报,有些只是亲戚亲家的。
各种情况都有,而专案组因为有皇城司和护卫营的参与,一个都没落下,根据证言证词,全数捉拿了。
富弼这是担心,太子殿下会借用官家的一个杀字,一个不留的全宰了。
对于谋反,特别是那些深度参与,或者是核心成员,富弼也认为必须杀。
封太子,定大统,这已经是很久的事了。
并且,太子殿下所表现出来的能力,绝对称得上是千古帝王之资。都这程度了,居然还执迷不悟,因自身或者自家的利益,不顾国朝大局,铤而走险,的确不可饶恕。
只是,对于情有可原的……如此大范围大规模的斩杀臣工,在国朝确实有点过了。
这不是前朝,时时在血腥中,国朝之所以有盛世文华,主要是因为这是一个平和温顺的朝代。
富弼是真不想因为这个,毁掉了国朝根基。
这事没办法明说,还不能多说。
言多必失,政事堂这帮人,还没有到不顾及官家身体承受力的地步。
富弼已经说到极限了,在拉扯,都担心把陈年旧事翻出来,那样导致官家病情恶化…~这仇可就大了。
所以都看向赵曦……
看我有什么用?这是我老爹定的,我肯定不会去改变老爹的决定。
然后,又一致去看官家。
可……由太子定。
仿佛松了一口气,就在赵祯艰难的表达出这个意思后,所有人似乎在同一时间长出了一口气。
“官家,殿下,还有一事,对西夏开设榷场,并放开青盐交易之事,臣以为应仔细斟酌。”
司马光这突然来这么一下,让赵曦愣了,特想笑。
惯下的毛病,这还没怎么呢,就想拿捏住自己推行的政策,来跟自己讨价还价了。
还真是个写史书的料。
“富相、韩相,文相,如何认为?”
说真的,司马光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就是把他们几个也惊着了,都相当震惊的看着司马光耿着的脖颈。
司马君实还是太不了解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根本就不是接受威胁和拿捏的性子。
可在这场合,政事堂的文臣是一体的,必须保持一致的立场。
“榷场可设立,青盐交易之事,确实需要斟酌,谋定而后动方为上策。”
富弼很委屈,可又不得不开口,这算是他最大限度的和稀泥了。
“我知道了。”
赵曦看了看韩琦和文彦博,估计他俩也会是这说辞。
也罢,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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