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村。
日头正缓慢爬上中天,许多村人都在田地里劳作着,神色惶然。
距离萝卜仙长离开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孩子们也等着望眼欲穿,却都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萝卜影子再度出现。
丁泽耷拉着眉毛走到大青石旁,对在上面打坐的林舟说:“阿舟,别等了,上我家吃饭吧。你熬了一晚上,这样下去怎么行?师父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这么不眠不休地等着,小心她罚你跑圈!”
林舟扯了扯发白的唇角,“要是师父能平安归来,罚我一百圈都可以。”
“一百圈?你小子不要命了?”
丁泽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可没得到平日的轻松回应,他强打的笑脸也慢慢垮了下去。
“唉,我没你厉害,一百圈跑不来。师父要是现在就能回来,要不,我跑个三十圈吧?不不不,还是二十圈就好……”
胡芳菲挎着个小篮子走了过来,尖耳朵有些蔫地垂着。
“阿舟,吃点东西吧,这是我娘烙的饼,还有……”
话音未落,福神庙里忽然鼓声大作。
田地里的村人们吓了一跳,被农妇放在背篓里的小娃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又来了?前两天不是才来过一回鬼火吗?”
“仙长刚好不在村里,要是那鬼火再来,咱们可怎么办唷?”
“是啊,希望不是鬼火,除了那东西,什么都好!”
老狗汪汪叫着狂奔过来,身后跟了些身材壮硕的村人。
林、丁二人所在之处正好离危鼓示意的方位很近,反应更加迅速,一眨眼就冲到了白雾墙前。
“阿舟,你说会不会是师父回来了?”
林舟抿了抿唇,艰涩道:“师父昨天凌晨归来,没有触动危鼓……”
丁泽闻言,刚刚亮起的眸子又暗淡了下去。
是啊,师父不是说自己找到了可以自由出入的路径吗,再者师父又不是煞怪,当然不会触动警报。
反之,会触动危鼓警报的访客自然就不是师父了。
林舟想的比他更多一些。
“师父没能回来,却有新的不速之客造访。会是煞怪吗?还是人类?如果是师父口中的什么云天宗,那师父又去了哪?师父认得路,如果他们是一起进来的,应该不会触动危鼓警报。所以,来的要么是像之前那种煞怪,要么就是云天宗的人强行破阵……”
无论是哪种可能,这对福村都不是好消息。
他们四人才初初踏入炼气境,只能勉强引气淬体,距离最基础的术法还远着呢,连天分最高的林舟都没能摸着那道门槛。
总的来说,他们比普通人也就多了个体质强健的优点,不管对上高阶修士还是煞怪,都是一样的脆弱啊!
这些纷繁思绪很快滚过他的心头,而后敛去。
林舟攥紧了背了一整夜的弓箭,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
就在村人们的严阵以待中,常年静止的迷雾墙面终于出现了流淌的迹象。
“那东西要来了!”
林舟搭弓引箭,箭尖上的镇杀符纸已然瞄准。
“咦,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这么多人等我?”一个熟悉的女声轻快地响起。
下一秒,更熟悉的萝卜身影从迷雾中走出。
村人们惊喜连连。
丁泽欢喜地扑上前去:“师父,您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
林舟喝道:“别去!那可能不是师父!”
村人们大惊失色,“阿舟,你是说——”
“没错,这可能是煞怪假扮师父混进村来!”林舟掷地有声道,“若是师父,她怎么会触动危鼓警报?而且,我感应到一股浓重的煞气,正在从外界侵入村子!”
林舟的分析合情合理,连一时脑热的丁泽都记了起来。
前一刻林舟还跟他说了这点,他却一见到师父就高兴地忘了形。
“好险,差点就被这煞怪骗了!阿舟,你怎么不早点叫住我!这煞怪居然还会变幻模样迷惑人,太可怕了!”
丁泽生生顿住步子,拔腿往后跑,跑着跑着忽然意识到一点。
如果这是煞怪,林舟手中的箭怎么还没射出去?
只见,那假扮他们师父的“煞怪”对天翻了个白眼,随手一弹,就将林舟手中的弓箭击落。
“阿舟说得很有道理,只除了我是假的这一点。”
那“煞怪”幽幽说了一句,又指了指身后:“对了,我出去一趟认识了个新朋友,带回来做客,大家不要害怕。它就是长得怪了点,其实不爱吃人。”
说罢,她身后的迷雾里蹦了个水缸大的肉球出来。
肉球头上生着像嫩芽似的白色叶片,通体暗红,隐隐有黑线浮动,看起来十分怪异。
它在原地滚了两圈,正面的竖缝忽然展开,便多了只巨大的竖眼,滴溜溜地盯着众人看。
“怪不得本君一直找不到你的藏身地,原来还有这方古怪天地。哼,比起外头可不怎么样,煞气太淡了,不舒坦!你什么时候给本君解毒?”
大眼怪一出来,众人就被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后退。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真仙长还是假仙长?音容笑貌看着不像假的啊,可若是真仙长,又怎么会跟煞怪为伍?”
大眼怪嗤笑着转向魏姝,“喂,萝卜精,这些人似乎不信你啊。那是你的徒弟?怎么还拿弓箭对着你?要本君说,这种不听话的傻徒弟留着作甚,直接吃掉算了!”
林舟本想捡起弓箭,听到这句话时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魏姝看。
魏姝皱着眉,呵斥起大眼怪来。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再吵吵我把你丢回迷雾大阵里,让你自己慢慢迷路到天荒地老!”
大眼怪不屑地哼了一声,却没再叫嚣,只嘟囔了句:“说好要给本君解毒的,你别回到自家地盘就扮失忆!”
“知道了,急什么!你不是号称血原之子,很牛逼哄哄的吗?区区小毒,又有小白替你镇压着,一时半会毒不死你!都怪你,要不是你身上的煞气,我徒弟也不至于把我当做煞怪!”
这一人一怪吵了几句,半点没把村人当外人,故而都被听了个一清二楚。
林舟惊喜上前:“你,你真是师父?”
魏姝奉送他一枚白眼,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她指着大眼怪说:“它确实是煞怪,不过它和大家过去见到的煞怪不一样。它有灵智,可以思考沟通,也和我签订了契约,不得伤害我和你们任何一人……”
魏姝仔细解释了一番,村人们才战战兢兢地接受了他们即将和煞怪共处的事实。
年老体衰的罗村长终于拄着拐杖赶了过来,见状也是吓得不行,还是在林舟的好言劝解下才缓了过来。
“这世上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啊,老朽有生之年竟能见着个会说话的煞怪,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不知这位该怎么称呼?”
魏姝愣了下,后知后觉地问大眼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你有名字吗?”
大眼怪沉默了下,语气倨傲道:“自然有,不过你们这些卑微的生灵不配知道。”
“哦,罗村长,不用管它,你喜欢怎么叫都行。它跟我签了契约,不能伤害人,否则它会马上魂飞魄散……”
大眼怪愤愤打断她,“本君名原!”
罗村长恭敬地拱了拱手,“那便是原君了。原君大驾光临,也是与我福村有缘。我福村有个福神庙,不知原君听仙长说过没有……”
听完福神庙传说的大眼怪眯了眯眼:……这凡人老头莫不是在威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