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
小胖子丁泽得了回额外历练机会,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最多只能喝三碗蛇汤的,这日居然一口气喝了四碗,还自己一个人吃了大半蛇肉。喝完后,他抱着鼓胀的肚皮,浑身血液沸腾。
也不必魏姝说,他就自个儿跳下小池塘降温去了。他在水里跟只大狗似的刨来刨去,玩得正欢快,却见其他人都在认真练习。
尤其是胡芳菲,魏姝还拉了她到一旁叽叽咕咕说了些话,后者面带怯色,犹豫过后,竟也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靠近小池塘,对着水面掐起了法诀,还催促他泡完了赶紧上来,把地方腾出来给她练习水系法术。
作为四人里资质吊车尾的,丁泽颇为羞愧,马上蹦了上来,又羞于在三人面前献丑,找了个偏僻角落自行参悟去了。
他正练着,背后便跳出只鬼鬼祟祟的迷你大眼怪来。
这只小东西只有巴掌大小,向来神出鬼没,村人们的态度由一开始的惊吓到现在的视若无睹。
它不如大眼怪本怪傲娇,更不会说话,性子却促狭,还有点欺软怕硬的意思,不敢招惹魏姝,却喜欢捉弄丁泽这几个孩子。招数也很拙劣,不是像牛皮糖似的跟着某个人,就是猫在角落里趁人不备蹦出来。若是吓得那人怪叫一声,它就会欢欢喜喜地走开,黄澄澄的眸子弯了又弯。
丁泽这日难得专心,默念着林舟、罗明德二人的术法学习心得,丹田处正暖洋洋地积蓄灵力,也想变朵火苗或变根钢针出来。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似摸到了门槛,只差一线,便能成功。
结果,被这小东西一吓,那口气竟一下子散了!
更糟的是,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也消失了。
丁泽追着它在村里跑了两圈,都没追到,半路上却远远见着小池塘边传来一声欢呼,却是胡芳菲成功变出了条晶莹剔透的小鱼儿。
虽然那小鱼儿只坚持了一息不到就分崩离散,却也是质的飞跃,惹来魏姝等人的表扬鼓舞。
丁泽又气又愧,最后竟钻到树林子里偷偷哭了起来。
许是他哭得太惨了些,小东西又鬼鬼祟祟钻了出来,在他面前跳来跳去,黄眸眯成一条竖缝,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丁泽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自己的心事,说自己笨、天资差、好不容易快成功了还被它搅和,诸如此类的话。
小东西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还在丁泽面前转悠呢,看在后者眼里,这妥妥的就是耀武扬威啊!
他气得不行,恶向胆边生,竟一把扑了上去,将小东西死死摁住,暗道要给它个教训。
丁泽还不会术法,手边也没有趁手的武器,边上连根木棍、石头都无。
按正常人的逻辑,这肯定就一顿老拳下去了。甭管能不能打疼这小东西,好歹出口恶气不是?
结果,小胖子也不是普通人,他头昏脑涨的,竟气得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咬下去之后,丁泽才记起,好像小东西它爹身上跟铜墙铁壁似的,自己有一回还险些踢坏了脚趾头……
于是,这一口下去,地上就多了颗雪白的门牙……
想到自己已经换过一回牙,掉了的这颗门牙没准以后长不出来了,自己可能要一辈子缺牙,丁泽更伤心了,趴在地上,张着漏风的嘴呜呜哭了起来。
小东西立在他跟前,观察了他许久,黄澄澄的眸子也慢慢水雾弥漫,吧嗒吧嗒滴了两滴粘稠的水液下来,正好落在他嘴里。
丁泽哭得晕乎乎的,哪里知道那两滴水液是哪来的,还当是自己的鼻涕眼泪呢,因哭得太伤心了,难以自控,竟直接一股脑咽了下去。
哭完一通后,他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太孬种了,也不理边上歪着眸子看他的小东西,只板起脸继续练习。
半柱香后,小树林里传来了不可置信的狂喜惊呼。
“师父师父,我成啦!”
丁泽风一般冲向小池塘时,师徒四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掌心怪模怪样的小球吓到了。
“这……是那小东西?”魏姝看了眼跟过来的迷你大眼怪,狐疑道。
丁泽嘿笑着点头。
他本是火土金三灵根,按理来说,天地间的这三种元素都能够调动,但已经成功的其他三人都只掌握了一种元素,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一次性勾到了火土这两种元素!
只见他掌心有个球影在滴溜溜地转,时而凝实,时而虚淡,外形够俨然就是个更迷你版本的大眼怪。而身躯部分是暗黄的土元素,眸子部位却是赤色火焰。
乍一看,竟比边上的小东西更吓人些。
丁泽炫了回技,很是嘚瑟,这才将掌心的小球一分为二,重新变作普通的火苗和土球。
魏姝惊喜不已,摸了他的大头两把以作勉励,觉着这个笨弟子还真有可能是修真话本里的废柴翻身主角。
其他三人也纷纷上前祝贺,真诚里不免掺杂了些许羡慕。
丁泽自然得意,只是被问起他怎么忽然缺了颗牙,他却红了脸,死活不肯说实话。
魏姝也没多想,还安慰他一句,说是等修炼到家,哪怕是肢体残缺都能再生,区区一颗牙根本无足挂齿,他这才又高兴起来。
因着丁泽突然“突破”,能动用术法了,魏姝心里隐约的打算便做了准。
第二日,天色晴好,她背着乾坤袋,带着精神抖擞的丁泽出门。
进了迷雾,魏姝才笑眯眯地告诉丁泽,她今日准备离开附近的安全区,可能会碰上一些强大的煞怪,问他要不要打道回府。
丁泽拍着身上穿的防御法器,表示自己不怕,要跟师父出去多见见世面。
他的原话是:“师父,我现在都能使出两种术法啦,肯定比他们三个都要厉害啦。您不用担心我,要是碰上厉害的,我就躲起来等你。实在不成,您把我往乾坤袋里一塞,我保证在里头乖乖不动,不探头,安全得很。”
没错,前几日魏姝“种”出了个新的乾坤袋,容量比先前那个更大了些,足以装下好几个丁泽,故而成了战斗时给徒弟们藏身的天然避风港。
魏姝见他胆色颇大,更加欣慰,直接将他塞进乾坤袋,提气运力,一口气就跑出去十几里地,才将他放出来。
大眼怪跟魏姝提起过,这附近再过去十里地,是个血蝗群的聚集地。这帮家伙之所以聚集在此地,是因为那儿有个颇为诡异的地洞,底下九曲十八弯,时常有肉眼可见的浓黑煞气冒出,故而成了滋养它们的绝佳场地。
先时,大眼怪是嫌弃这处地洞太过狭窄,觉得不配自己的身份,只过来吃掉了血蝗群里最强大的头领就跑了,并没有仔细研究。后来,跟灵树结合后,它体质大变,自然对这里没了兴趣。
魏姝心里却有些好奇。
按照她的修行经验,这种地方多半埋着某种阴煞之物。当然,这种东西对正统灵修来说基本无用。但,天地间自有其平衡之道,阴煞之地往往也能生出珍贵的天材地宝,如黄泉树、彼岸花这些灵植。
血蝗群实力不算高,不过数量略多,前阵子又失了头领,根本是一盘散沙。只要做好准备,倒是不成问题。
魏姝打定主意要探一探底下的秘密,便全副武装地来了,还带上了自己在小瓷碗的符纹基础上新改造出来的一大沓镇煞符。
她也没浪费时间精力单打独斗,直接弄了张大网,在网上贴了无数张符纸,跟捕鱼似的,开始捕捞这群血蝗。
丁泽则穿着魏姝“种”出来的防御盔甲,能抵御筑基及以下攻击,将脸也遮得严严实实,故而不惧这群没啥神志、只会扑棱着翅膀扇人、张嘴就咬的血蝗攻击。
他左手牢牢贴了张淬火符,右手持一根黑不溜秋的羽扇,扇子上也贴了两张镇煞符,就跟在魏姝身后,看到有漏网之鱼,便上手狂揍。
先是用那柄据说是黄阶上品法宝的羽扇将对方扇晕,然后趁其不备,祭出灵火,直接将其烧成焦炭。
大半天过去,竟也给他干掉几只落单的血蝗,喜得他眉飞色舞,还如获至宝地将那几只血蝗尸体捡起来,揣在兜里,准备回村跟师兄弟几个炫耀一番。
师徒二人忙活了大半日,才将大半血蝗都收拾干净,小部分受了惊吓直接跑了,没有再负隅顽抗。
清扫完战场,魏姝扔了只小木人下地洞,研究了一番,果然发现地下有些不寻常。
血原上的泥土都是暗红色,不同区域的土无非是颜色深浅不一罢了,可这地洞越往下土色越暗,最底下的泥潭里居然都接近漆黑了。再配上那黑沉沉的煞气,看着就颇为不详。
泥潭中忽有一抹光亮闪过,却是根几乎和污泥混为一色的黑玉状枯枝,细细长长的,只有主干,没有分支,最顶端是朵小花,花蕊中间偶有光华流淌,便是先前引起魏姝注意的那抹光亮。
魏姝费了好大劲,才将这古怪灵植弄了上来,却发现自己走了眼,对方并不是什么灵植。
此物质地坚硬,冰凉如玉,顶上的花瓣看似单薄,却是死活掰不动的。
虽生长在煞气浓郁之地,这东西本身却不含煞气,可也不像其他煞怪、灵植、甚至是矿石那样内蕴些许灵力,很有些古怪。
魏姝一时没搞懂,这到底算是活物还是死物。
见暮色四合,她不欲耽搁,只得将其揣入乾坤袋里,带着小胖子打道回府。
结果,还未回到阵外的隐蔽标志处,她便远远瞧见了福神庙的一角,以及,那让人目眦尽裂的场面。
炊烟不见半缕,鸡犬之声亦无,唯有遍地狼藉,血气熏天!
原本满面笑意的丁泽神色微滞,嘴巴大张,缺了的前门牙正漏着风,却一个字音都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