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晶莹,在黑曜石色的花瓣上绽放。
原本死寂干瘦的“枯枝”像是被注入某种力量,不仅光华隐现,更显出几分生机活力来,和先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难道是传说中只生长在极阴之地的聚魂草?”
魏姝攥着那根“枯枝”,翻来覆去地看,神色复杂。
谁会觉得这玩意是个草啊?
而且,这血原上漫天满眼的都是红色,雨季过后极为干燥,若不是没有草木生长,多半一个火星都能引发一场大火,更有幽冥火肆虐……
怎么看,这里都像是个阳地啊!
“幽冥火,幽冥……难道这煞怪的名字来自此处?”
魏姝很快就无心思考这些旁枝末节了,因为,她手中的“枯枝”开始动了。
原本光秃秃的一根“枯枝”上,只有枝头长了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如今,那枝节上竟慢慢抽出几个极小的、形似花苞的小突起。
突起数不多不少,恰好正是六个。
魏姝既震惊又狂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微微颤抖。
她死死盯着那几枚突起,可它们忽然不再动了。
原本翻涌流淌的暗芒也消失了,只剩下枝头的那朵小花还亮着,很快也暗了下去。
“按理来说,聚魂草可以起死回生,却要先将聚魂对象的残魂打入草中,再带着聚魂草走遍所有可能残余魂魄碎片之处,收集完毕时便是复活再生之时。我的确感应到魂力的存在了,可这东西形貌和书上记载的全不一致,也不知是否可信,又该如何施法……”
自得到这古怪玩意,回来的路上魏姝就在曾、陈等人的记忆库里搜寻,却没找到类似的信息,聚魂草一词还是她自己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
“若说这六个花苞是老村长等人,那这朵小花又代表了何人?里头该不会藏着个老怪物吧?”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魏姝隐约觉得,石枝上那朵小花变得不大一样了,像是绽放的角度张开得更大了些。
“或许,花开结果之时,他们还能回来?”
虽然觉着这猜测有些离奇,却也成了魏姝尽心尽力护住六人尸身的另一重理由。
为了加强符阵效力,她思索片刻,便有了主意。
后半夜,丁泽是独自一人守着六口棺材过的。
他本来还有点害怕,可看到头顶莹白的防护光罩,再远远瞧着师父风卷残云般刷怪的矫健身影,不知怎的,心中恐惧慢慢消退,只余压抑的悲伤。
丁泽哭着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远处仍是眼熟的七色云霞,朝阳初升,淡金色自东方斜斜照来,竟衬得云霞比往日更通透了几分,隐约能瞧见云霞背后的景象,只是看不清。
丁泽从未在这个点出来,见着这副诡异美景,心中空茫,好一会才记起昨天发生的事,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堆新鲜出炉、死得透透的猎物。
他迷惑看向魏姝,不大懂师父为何要彻夜杀怪,还以为她是为了发泄心中不满,也不敢问。
魏姝神色略疲倦,身上的袍子也有些脏污褶皱,见他醒来就说:“来,先给你爹添捧土吧。”
地上只剩了一个土坑还未填土,其他五个都填好了,还立了简单的碑,上书落葬者之名。
丁泽红着眼,也不掉泪了,默默完成最后的仪式,让父亲入土为安。
魏姝将地上的猎物分作几份,悉数扫入旁边挖好的新坑里,又从乾坤袋里掏出几只脱了毛、光秃秃的死兔子,扔进正咕咚咕咚冒着泡的大铁锅。
丁泽更不解了,糊里糊涂地问:“师父,那些算是祭品吗?我爹他们也吃不了,是不是太浪费了?”
话音未落,便见师父手一扬,往坑里扔了几粒或绿或蓝的种子。
不多时,那种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成了一排矮矮的小树苗,正好将六具棺木所在之处围了一圈。
丁泽隐约明白过来。
“师父,您种这些树是要护住我爹他们,可,可万一那些人再回来,又把树抢走,怎么办?”
魏姝微微一笑,“无妨。方才你入睡时,为师参悟阵道有所突破。先前那种隐蔽整个村子的大阵,现在我暂时还做不到。不过,只藏这么巴掌大的小地方,并不算难事。”
说罢,她带着丁泽退后几步,袍袖一挥。
丁泽惊讶发现,面前的这一圈小树苗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仔细看去,地上挖坑、填土的痕迹也都没了。要不是方才亲眼所见,他真的不觉得这里有什么特殊,不过是块光秃秃的空地罢了。
“这是障眼法吗?师父,我、我现在能学吗?”
魏姝拍拍他的肩膀:“现在还不成,等你先巩固好基础吧。”
丁泽又期期艾艾道:“师父,我不是信不过您,就是想多句嘴。这个障眼法,会不会被那些坏人看破呢?万一……”
魏姝脸色僵硬了片刻,开始犹豫,到底是继续在弟子跟前坚持刚才的说法并打包票,还是如实说出自己昨夜突然得了张极其稀有的隐地符这件事好。
“不会的,除非哪天我死了。”
丁泽一听就急了,“呸呸呸!师父不要说这种话……”
魏姝指了指大铁锅,示意他自己先进食,自己转身走进那倒了半面墙的福神庙里。
屋里空荡荡的,四面危鼓都不见了,只有那尊神像还屹立不倒,高高在上地注视着她。
她看着原本放小瓷碗的地方发了会呆。
池塘底下她早探过了,不仅小红鱼失踪了,就连那被她用来镇阵眼的小瓷碗都不见了。
更糟糕的是,池塘彻底干枯了,一滴水都不剩。
魏姝把玩着那株很可能是聚魂草的“枯枝”,目光紧紧锁定无悲无喜的神像。
这聚魂宝物,会跟村里所谓的福神有关吗?
若是无关,方才出现的异动应该也仅限于六只花苞;若是有关,这位被冠以福神之名的修士,看来多半也葬身于这片血原上了。
“多蒙前辈福泽,才有了我的起死回生。晚辈虽不知村人和前辈是何等关系,却也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昨夜立誓,皆出自晚辈真心。前辈若还有残魂灵念萦绕于世,还请显灵一见。但有所托,晚辈绝不敢推辞!”
魏姝等了许久,神像却依旧如常,并无半点异动。
缺了的半面墙在东面,并未完全坍塌,进门位置还好好的。
魏姝心中一动,转身关门。
罗村长对她说过,这门若是关上,总会出现些古怪动静。
她初来乍到时险些被小瓷碗镇压,故而不敢妄动,后来忙着修行,直接将这事忘到了脑后。
可现在,她却巴不得能有些古怪动静出来了。
可惜,魏姝的算盘再次落空。
福神庙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缕灼热的微风自东北面墙上的大洞间穿过。
她微微一叹,屈身长揖,转头离开。
门扉透进微白光线,细小灰尘纷纷扬扬,模糊了神像的面容。
一声轻到极点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