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像是仙境。
群山被缥缈云雾萦绕,朦朦胧胧,其间有无数奇花异草,仙禽珍兽。
偶有各色屋舍闪现,规制简朴,和方才那小木屋差不多,多半是每座山头上一间,或少数几间,应是居于山上的修士洞府。
灵气氤氲,每呼吸一口,都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惬意地唱着歌。
她视若无睹,像是对这里的一切都习惯成自然。
灵鹤只负责传话、接人,一路上都很沉默,很快带着她飞到了五指峰,最后在一座不算恢弘、却古朴大气的大殿前停下。
她熟门熟路跳下鹤背,走进大殿,看到里头已经坐着三个人。
上首坐着个黑发黑须的中年道人,身着蓝衣,袍角绣着的竹子花纹有些眼熟。
她拱手见礼:“弟子参见师尊。见过两位前辈。不知师尊传弟子过来,是有何事吩咐?”
一垂首就看到,自己身上的浅蓝袍子一角,也绣着一模一样的竹子花纹。
——哦,原来七长老是“她”师父。
另外两人她似乎不认识,没有一个个见礼,但他们见到魏姝,纷纷露出和善笑意。
七长老是唯一一个板着脸的,下巴微抬,傲气十足道:“这是星斗门的陈长老、金长老。”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有种情绪在蠢蠢欲动,很快又被镇压下去。
她拱手给两位长老见礼,比先前更加规矩拘谨。
陈长老笑眯眯道:“不必多礼,左右今后都是一家人。”
金长老也摸着胡须说:“是啊,以后等你过了门,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呢,不必拘礼。”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脸上却微微红了,狐疑看向七长老。
七长老轻哼一声:“我可还没答应这门亲事呢!你们两个老家伙,少拿我家小徒弟开玩笑!”
陈长老撇嘴:“你这话就不地道了啊。你徒弟宝贝,我的弟子就不金贵?你刚刚可是发了话的,陵北要是能卸去灵力,以凡人之体上山,你就答应让他们结为道侣!你可不能反悔啊!”
七长老冷脸:“爬上来了再说。我这女弟子天资聪颖,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肖想的。”
陈长老顿时涨红了脸,撸起袖子要干架,却被金长老拦住打圆场。
“咳咳,老陈你冷静点。难道你还不放心陵北那小子的本事吗?区区五指峰,爬就爬了,咱们星斗门是来求亲的,不是来结仇的,你给我把剑放下!”
劝完陈长老,金长老又客客气气道:“七长老,我们知道你疼爱座下弟子,尤其是小魏。虽说只是水木双灵根,却是堪比单灵根的极品双灵根,从小双道齐修,修行速度比绝大部分同龄修士还快得多,还继承了贵宗门的镇宗之宝,多半是下一任少宗主……”
她被夸得脸上更火热了,却也不禁浮想联翩起来。
少宗主?
她真的有机会吗?
不料,金长老话锋一转,却道:“你生怕小弟子耽于情爱,荒疏修行,却也不能因噎废食不是?再说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陵北那小子和小魏青梅竹马,是自幼的情谊,双方知根知底,情投意合,你又何必为难他们二人呢?”
陈长老哼哼唧唧道:“就是就是,老七你不要自己找不到道侣,就也看不得别人好。反正啊,我们陵北有本事,他说能爬上山,就一定能上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就等着收我们的聘礼吧!”
七长老被这二人一唱一和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深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
“你也听到了。星斗门的亲事,你如何说?”
她讷讷无言,脸上热意仍未消退,反而还爬上了耳尖,脖颈等部位,热得她浑身不自在。
最后,跟蚊子叫似的小声回答:“弟子,弟子听师尊的。”
陈长老一听急了:“哎呀,万万不可啊!小魏你怎能听那老……老家伙的?你要真听他的,他怎么肯答应你合籍?他呀,巴不得留你在夕雾宗当老姑娘呢!哼,你小心以后小魏继承了宗主之位,不给你养老送终!”
金长老也紧张起来:“七长老,小魏是女孩子家,年纪轻,面皮薄,你可不能这么欺负人家!今时不同往日,你放眼天下,哪还有几个一门心思修炼无情道的?再往前说,千年前不是还有一对道侣同日飞升得道吗?合籍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可以让陵北保证,在飞升前不要子嗣,这总行了吧?”
诞育子嗣对母体损耗极大,因此,绝大部分野心勃勃的女修都不愿意随便生育,除非是遇到命定真爱,才会做此牺牲。
但,修士诞育子嗣比凡人困难,修为越高,难度越大。等真飞升成仙了,那几率更是万中无一,难上加难。
这样的允诺,也算是有心了。
七长老却始终不发一言。
一直等到殿门前多了个遍体鳞伤的人影,他才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你们星斗门虽然破落了些,好歹心思纯正,这小子也还算勉强能入眼。不过,合籍一事还是稍缓……”
她听着高座上的喁喁细语,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殿门外飘,就跟磁铁吸着铁石一般。
按理来说,她此刻已有金丹修为,即便不用眼睛,也能通过神识“看”到那人。
可她偏偏就是看不到那人的容貌,只见着他的身形和大致轮廓。
他虽然一身是伤,却端端正正跪在殿门前,朗声道:“晚辈顾陵北谢过七长老成全!”
她更恍惚了。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是梦里吗?
——不对,这里就是梦。
许是七长老发现她心不在焉,叹着气说:“罢了罢了,你先下去吧。”
陈、金二位长老顿时露出揶揄笑意。
她告退后,出了大殿。
那顾陵北就迎了上来,笑吟吟道:“合籍的事,我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是不是吓到你了?你会不会不高兴?”
魏姝愣愣看他,小声道:“师尊是不大高兴。”
顾陵北道:“无妨。只要你高兴就好。对了,咱们合籍之后的住处怎么安排好呢?星斗门一年,夕雾宗一年,轮着来,好不好?”
魏姝缓缓眨眼,眼底迷茫渐渐褪去,化作一片清明。
她唇角微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当然,不好啦。”
顾陵北有些疑惑,正要质疑,胸口却是剧痛,低头一看,不知何时竟破了个大洞,心脏都被掏了出来。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魏姝不答,满手都是血,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残忍掏心的顾陵北变成一团狰狞扭曲的黑雾,渐渐消失,化作尘埃。
忽然间,四周的景物凭空消失。
身后谈论合籍细节的低语声没了,殿外的鸟叫虫鸣声也没了,就连她手上滴滴答答的血迹也没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迷雾。
她被困其中,不知身在何方,该去何处。
她从幻境中走了出来。
可现在,她并无太大惊喜,满脑子只充斥着一个问题。
幻境中的一景一物都栩栩如生,三位长老更是将喜怒哀乐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十足十得像真人,毫无破绽。
可,为什么“顾陵北”的脸会被一团迷雾挡着,怎么都看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