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萧蝶先前兜了两圈的估算结果,这片蛇柳林至少有十万株以上。
她本准备让那几十个擅长雷系法术的金丹境弟子分开带队,每队十到十五人,分头行动,一边从外围剿杀蛇柳树,一边将封印线往里推进。
若能保证充足的恢复灵力丹药、以及修补法阵的材料,剑门弟子平均每天大约可以剿杀数千株蛇柳树。若官府能出动更多人手,加上其他散修加入,或许一天可以剿杀上万株甚至更多。
理想情况下,或许只需要两倍多一点的封印法阵材料,他们就能把这块硬骨头给啃下来。
结果,这两个黑白双煞却已经用这个法子干掉了差不多上千株蛇柳树,耗时最多不过两个时辰。
金平州守本来还有点不可置信,架着灵辇往南边跑了一趟,却被亲眼所见的景象彻底折服。
犹如蝗虫过境,那黑白双煞来的方向上,大部分蛇柳树都已经消失,地面上徒留一个个粗细大小不一的洞口,显然跟刚才所见的一样,都是被连根拔起时留下的痕迹。
还稳稳站在地上、迎风招展的“蛇柳树”们似乎也精神面貌大变,不再张牙舞爪地亮着那些柔软坚韧的蛇手试图袭击过路的生灵。
他们甚至看到有只瞎了眼的兔子蹦蹦跳跳地进了林子,似乎在找吃的,找了半天竟找上了某株蛇柳树,凑到树底下,开始吭哧吭哧啃树皮。
那蛇柳树居然半点都不生气,蛇手没有暴起,将兔子卷起来吞掉,而是像普通柳树那样,岿然不动,仿佛无知无觉。
最奇妙的是,他们越往南走,越觉得身心舒适,神清气爽。
“州守大人,不知是不是属下的错觉,好像这儿的灵气比寻常荒野要多一些?”
“对对对,我也刚想这么说!”
“啊,我也感觉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几人面面相觑,不禁将狐疑的目光投向那些“洗心革面”的蛇柳树。
终于,有人提出了个大胆猜想:“您说,会不会是以毒攻毒之类的道理?这蛇柳树本就跟魔物息息相关,也不知那二人是如何驯服的它们,或许就是物极必反,它们从吞噬生气的魔物蜕变成了生出灵气的宝物?不然,那两个老头怎么说得那么笃定,说什么不会再害人了?”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不对。要真变成了这种宝物,那俩老头怎么半点不动心?要真能一直生出灵气,我都想挖一株移栽回我家后院了。”
几人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一边绕着南端林子边缘跑了一段,远远瞧见了终点便急吼吼调头回去了。
殊不知,焦黑土地上,有一株再次伪装成蛇柳树的大白树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金平州守自然是急着回头去找那两人求解灵气一事的。
他赶回原地时,那两人已经不在,只是原地附近的蛇柳们也同样发生了“洗心革面”级别的大改变。
灵辇往前跑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在一个落败的村落里再次见到他们,以及从云舟上下来的数十剑门弟子。
如果他们回来的早一些,还能看到更多剑门弟子,上千人跟被牧人赶着的小羊羔似的,全都乌泱泱地被赶下云舟,要来帮忙清怪。
白衫老者本不置可否,结果,只过了半柱香,他就忍无可忍发话,让那些不擅长雷系术法、又没到金丹的小弟子“滚”回云舟上了。
“这里不是剑门的后花园,你们要玩,就换个方向去另一头玩。我最讨厌看有人在我面前做无谓牺牲!”
于是,现在的清缴蛇柳林算是双管齐下,协同合作。
白衫老者依旧故技重施,一张强弓耍得虎虎生风,举重若轻,只是脸色比先前更死板数倍,眼神还不住往村落里的日常器物上飘。
少数剑门弟子在旁用雷电击杀逃窜的蛇手们,减少后者的重生几率,同时也能为白衫老者减轻一点负担。
两相合作之下,清缴蛇柳树的速度比先前又提高了一二成。
金平州守掐指一算,按照距离估算,他离开的这大半个时辰里,似乎又有近千株蛇柳树消失!
他小心翼翼踏入蛇柳林区域,果然没受到黑白二人身后的蛇柳树攻击,胆子也变大了些。
“不错,照这个速度下去,三日之内清缴完毕不是难事!两位前辈,这次真是多亏你们了。你们的大恩大德,别说金平州子民,咱们整个元盛国都没齿难忘啊!两位真的不能留下性命吗,届时我们也好为您二位立个功德碑。有了香火供奉,二位的修行之路只会更加顺畅,何乐而不为呢?”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通,白衫老者终于松了口,给出来的名字却有点敷衍。
“他叫龙黑,我叫龙白。功德碑就不必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找御天教的老巢,挖出他们的阴谋诡计,还算有心!”
金平州守难得碰到这种能把他当子侄小辈毫不客气指点的前辈,又是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自然无所不应,表现得极为殷勤。
不料,这龙白话锋一转,却道:“刚才我听剑门这位萧道友说,最早的一株蛇柳是在离这里近千里之外发现的吧?这些东西蔓延再快,也不至于连一个人都没能逃出去吧?你们的官府就是这样办事的?”
金平州守苦着脸道:“前辈这话可是冤枉我们了,那鬼东西是在大半夜出现的。您也知道,如今这年头没几个人敢晚上在野外逗留,自然也就没人发觉异常。等次日白天有过路人发现,这林子已经悄无声息吞掉两个村子了。刚好那过路人也不是修士,只是路过此地的行商,能侥幸逃出一条命来都好了,哪里还顾得上给我们报信?等我们收到确切消息,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村落不大,看房舍数量,最多也就百来口人。
方才一路过来时,他们踩过村人们曾流下辛勤汗水的田地、菜畦,也曾踏过还散发着阵阵异味的鸡鸭笼子、猪圈牛棚,甚至还看到有半空的狗食盆歪倒在门槛边,里头的糊糊状食物甚至还没有彻底干涸、变质。
路上东歪西斜地倒着些箩筐、锄头、犁耙之类的工具,刚被收割回来的巨大谷穗也跟着散落了一地。
显然,在蛇柳林突然席卷而来之际,这个小村子里的人对此一无所知,还在过着日复一日的寻常生活,养鸡喂猪,下田收割。
可现在,他们都消失了。
所有的村人都没了,猪狗牛羊也没了,土地上的作物也没了,就连墙根的杂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都进了蛇柳们的肚子,变成了它们增殖的养分之一,就像这片林子覆盖范围内的其他“祭品”一样。
龙白微微垂眸,手中长箭裹挟着铮鸣之音,瞬间将目标钉死。
“呵,人命如蝼蚁,这世道……”
尴尬的静默过后,金平州守又硬着头皮扯了好些闲话,直扯到白衫老者已经懒得理他,才小心翼翼问出心中最大疑问。
“对了,前辈叮嘱我们不要妄动的那些蛇柳树,它们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异变啊?在下依稀觉得,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大不相同了……”
萧蝶也凑过来幽幽发问:“是了,你们怎么敢百分百肯定,它们不会再伤人的呢?万一,它们这一刻的乖驯只是假象,等我们一离开就故态复萌,那可如何是好?”
龙白沉默了下,面无表情地现编了个异界偶得的奇毒出来。
“这种毒对寻常灵植无效,只对这种跟魔植沾亲带故的邪物有用,可以辟邪除煞,令其改邪归正。可惜,这毒所剩无几,约莫只能勉强除掉近半蛇柳。否则,也不必用这么繁琐的法子了。”
金平州守闻言大喜,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要搬多少株“洗心革面”的蛇柳回家镇宅了。
结果,龙白突然又来了句。
“不过,它们若离了此处,换了一番水土,却不一定比如今好。那毒物起效的关键在于煞气,煞气越重的地方效果越好。若到了灵气充沛的地界,很可能适得其反,还有可能反噬,暴露本性……”
金平州守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视线在玉质腰带上一闪而过。
他家的大宅子拾掇得灵气飘飘,虽然面积有点小,但论灵气浓度,比起三大宗门也不差什么。龙白说的若是真的,那他岂不是不好把它们搬回去?
唔,这老头嘴里一套又一套的,谁知道是不是在忽悠他?要不,还是先偷偷弄一株回去做试验,确定没问题再大肆搬运吧!
萧蝶目光微闪,视线在那些改邪归正、沉迷拔树无法自拔的树们身上扫过,又问:“对了,道友先前从南面来,可有见到一对乘坐机关鸟的年轻男女?”
龙白微微挑眉,若无其事地接过龙黑递过来的长箭。
“那两个小辈莫非也是剑门的新弟子?我竟不知,贵派还擅长钻研机关术?”
见萧蝶否认,才解释:“他们脑子还算灵光,知道借助符箓引动天雷剿杀这些邪物。可惜,他们修为太低,支撑了一会儿就不行了。我们去到时,正好见到他们负了伤,慌不择路乘着机关鸟跑了。倒是可惜,那机关鸟虽然丑了些,却深得我心。要是能弄到手研究几日,呵~”
萧蝶仍有些狐疑。
她总觉得这黑白来得太凑巧了些,难道真和那二人无关?
“那就对了,怪不得我刚刚过去看到一大片焦黑呢。本以为是两位龙前辈所为,原来是两个年轻人的大胆之举!”
金平州守适时接话:“用符箓引动天雷?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引雷符价格昂贵,市面上流动得极少。不过,州库里似乎还有些存货,我这就让小的们回去取来。”
“是了,你们赶紧去,把封印阵法需要用到的材料一并带来。带多少?别说蠢话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可问的,自然是有多少带多少!”
“呵呵,让诸位见笑了,底下这些小子就是不懂眼色。我还是得亲自回去一趟,顺便清点下名录,多派些金灵根的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