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平州守亲自领着第二批重金招募来的热心修士,找到黑白双龙时,天色已经擦黑。
后者和剑门众人刚好停留在另一个破败村落里歇脚。
这是被蛇柳林吞噬掉的五个村子里最居中的那个,也就是说,今天这大半日里,那龙白居然以一人之力干掉了近半蛇柳!
这等强悍实力让他忌惮不已,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他第一时间就去找龙白二人寒暄。
“龙前辈,幸不辱命啊!第一批四十二人,第二批二十九人,都是慕名而来,想要瞻仰一番前辈英姿的。此番多亏了前辈,若非前辈力挽狂澜,我等恐怕连二十人都招不来呐。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金丹金灵根,只有极少数是筑基,说是擅长雷系术法,便也带了他们来试试水……”
龙黑照旧当哑巴,一言不发。龙白倒是“热情”,一见他就问那五十万灵壁和两本高阶功法带来了没。
他笑眯眯地双手奉上一只储物袋,龙白打开一看,脸色果然和气很多。
“《高级谛听术》《玄冰鞭法》?还算凑合……怎么给了这么多灵金?”
金平州守道:“不多不多,两位前辈劳苦功高,总不能拿得跟外头那些小崽子们差不离吧?再者,他们出发前都快把州库里的灵璧领光了,索性给您凑了一百灵金,看起来也更体面不是?前辈若是嫌少,只管跟在下说。”
龙白收下东西,也没有分给龙黑的意思,更不打算继续听他的讨好奉承,就做出送客的暗示。
金平州守见状,连忙将第二重来意迅速道出。
“哦?附近两州也发现了灾变,还是各不相同的情况?”龙白终于有了反应,一张老脸皱得跟老树皮似的,嘴里低低呢喃着紫雾、虫群等字眼。
“不知龙前辈对那御天教了解多不多?要是今日之前,在下肯定不能信,那个像狗一样被赶出元盛国的小教派能有这么厉害。可事情发生得太过凑巧,若不是有心之人在背后操盘,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解释了。那邪修教派显然另有图谋,很可能还掌握了来自异界的强大邪物。这样下去,恐怕要天下大乱啊!听说前辈用来制服蛇柳的也是异界奇毒,不知前辈有没有法子,对付那些虫群,还有紫雾?”
龙白嘴角抽了抽:“没有亲眼目睹,不敢妄下定论。尤其是那紫雾,我一时间没有头绪。不过,那虫群或许会怕火烧?不对,铁骨焰翅虫,这名字看起来像是杂糅了金火两种元素,不一定怕火……”
金平州守有点失望,因为这都是他和那两位州守通话时提到的思路,半点都不稀奇。
“前辈也不曾听说过这样的惑心紫雾吗?”
龙白摇头,却道:“虽然不曾听说,不过,类似的古怪倒有所耳闻。想要破局,关键还是要找出紫雾的来源。你说这紫雾是突然冒出来的,而且散落在不同地方。我却以为,它们很可能都源自同一个地方,只是不容易被察觉罢了。如果你们不能找出来源,切断其输出,只想着如何阻止这些紫雾蛊惑民众,恐怕是治标不治本。”
金平州守若有所思,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路。
可,这紫雾出现得没头没脑,见过的人几乎都变成无情杀戮机器了,哪里还来得及思考分析其来源?
算了,还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跟仙风州那位老弟提一嘴吧,没准真能起到奇效呢?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村里也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剑门弟子已经回到云舟上各自调息,被招募过来的数十散修们不好跟着上去,便有人学着龙黑龙白二人,随意选了个屋子过夜。
虽说这村子的人都被蛇柳吃了,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今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人迁居过来,这里八成会沦落为荒废的**,但他们住起来倒是半点不客气。
蛇柳只吞噬有生命的东西,像米面、采摘好的蔬果、风干的腊肉这类食材却半点都不感兴趣,还留下了不少,都被这帮胆大包天的散修取来吃用了。
剿灭蛇柳林的任务进度将近过半,一切顺利,完事后还能拿除去一万灵璧定金之外的剩下一半。故而,众人情绪高涨,即便不需要进食,也难免凑到一处吃喝起来。
即便有酒有肉,村子的居住环境还是太过简陋了些,尤其是到了晚上,鬼影幢幢,各种看不见影子的煞怪也在蠢蠢欲动。若无众人合力在村子外围布下防御法阵,想要安眠一宿铁定是不可能实现的。
金平州守本不必这般艰苦奋斗,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在他的专属豪华灵辇上休息。可思及上头的指示,他只能忍痛放弃这份舒适,舔着脸跑到龙白二人隔壁的小屋里同甘共苦起来。
这个村落比先前那个大得多,总共有六七十间房舍,但部分房舍在蛇柳树增殖过程中被毁损,剩下能住的只有小半。
这帮散修大多彼此间不认识,自然不乐意和陌生人同居一室。于是,能在屋子里过夜只有小半人。
更多人索性放弃了睡眠,直接聚到村子中央空地上,点燃了一簇极大的篝火,全都围着篝火打坐、或打盹,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夜色渐深,村子沉寂下来,只剩下篝火堆里哔啵噼啪的细微爆裂声不时响起。
到了后半夜,东北角的一间屋子突然传出惊恐的尖叫。
村中众人纷纷被惊醒,就连不远处空中悬浮着的云舟甲板上的巡逻弟子也忍不住探头往底下看去。
赶过去一看,他们却发现那间屋子里无人死伤,只是不知何时凭空冒出了个小女孩。
女孩年纪不大,约莫四五岁,一身月粉色棉袄早已洗得发白,蹭上了很多灰尘、油污,小脸小手都脏兮兮的,正缩成一团在墙角哭泣,嘴里还喊着什么“不要过来,不要吃我”之类的话。
刚好就住在离这间屋子不远的龙白也过来查看情况,却没挤进人群里,而是隔着窗子幽幽地往里头看。
金平州守凑过来说:“龙前辈,您怎么也起来了?哎,这些年轻人就是心性不足,屁大点事也闹得惊天动地的。我刚才用神识探过了,村子外围的法阵的还好好的,没有混进来什么妖魔鬼怪……”
见龙白不搭理他,他更加悻悻,直接臭着脸去呵斥那帮散修了。
“怎么回事啊?大惊小怪的,大半夜闹得人心慌!要是没事就赶紧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散修们却没理他,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奇怪,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突然出现个小孩?怕不是山精所变?”
“看着不像。这孩子气息纯净,就是个普通凡人……”
选了这间屋子住的白无踪握着他的大刀,脸色颇为尴尬。
他明明没对小女孩做什么,怎么人人都用看变态的眼神瞪着他?
果然,女人就是麻烦精转世的!
他粗声粗气道:“喂,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刚才我睡得好好的,明明是你从床底爬出来,吓了我一跳。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在这儿嗷上了?你说,我有没有动你一根手指头?”
围观人群中走出个姿容秀丽的黄衣女修,瞪了白无踪一眼,神色柔和地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
“别哭了,你看这是什么?姐姐给你吃糖,乖乖的,不哭了哈。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是黄衣女修生得和善,又有糖果诱惑,那小女孩慢慢镇定下来。
她手里攥着张脏兮兮的黄符,抽抽噎噎地说:“我,我叫小花,我家就在这里,我就是这儿的人,可我爹他们都不见了,呜呜呜,姐姐你能帮我找我爹娘吗?呜呜,我爹说三天之内都不能出来,可是我好饿,我没听爹爹的话~”
黄衣女修十分有耐心,细细盘问了一通才知,原来,几日前,这小花的爹发现大事不好,就把女儿藏进了地窖的黑瓮里,还在上面贴了唯一的一张祖传的黄符。
“这符纸可以隔绝自身气息,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来说,确实是最合适的应对方式。可惜,只有这么一张符,也只护得住她一个人,多了反倒容易引来邪物窥伺。”有人认出了符箓的纹路,唏嘘道。
有人凉凉道:“有这符又如何?若不是龙前辈带着咱们一路清扫过来,这小姑娘一出来,肯定就被那些鬼东西吃得渣子都不剩。说到底,这些凡人还是太弱小了,只等着别人保护……”
修士们大多见惯生死,心肠冷硬,也生不出太多同情之心,尤其是白无踪这种没心没肺的糙汉子。
再加上金平州守在旁冷着脸虎视眈眈,众人很快就各自散开不管,只任由那个心肠柔软的黄衣女修自个儿折腾去了。
黄衣女修给小花喂了颗辟谷丹和些许清水,又给她清洁了全身。
后者顿时从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变成了白嫩嫩的小团子,眉清目秀的,可爱极了。
黄衣女修见她神色慌张,不住问起她爹娘亲人去了哪,有些不好开口,索性给她施了个昏睡咒,让她伏在自己膝头睡了。
旁边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修见了,凑过来搭话:“哎,这孩子也是命苦,年纪小小就没了亲人,今后还不知要怎么过呢。我瞧着她根骨不错,像是有灵根的。要不,把她送去剑门那边,让萧长老检测下灵根,看能不能把她收进山门?”
黄衣女修犹豫了下,“剑门太过清苦,这嫩生生的女孩子,也不知熬不熬得过去。”
“嗤~姐姐,这你就想太多了吧?多少人想进剑门都进不了呢,你还替她担心这个?这孩子死了父母亲人,他日若懂事,定也想学得一身本事,斩妖除魔,为其父母讨个公道的。你这般心疼她,怕是她将来要怨你呢。”
“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此时夜深,不便打扰剑门之人,还是明日清早再去问吧。”
白无踪在屋里转了一圈,始终觉得那张底下有个通往地窖大洞的床瘆得慌,最后没敢再睡,直接跑到外头篝火堆旁打坐了。
篝火旁的人数不少,便显得有点挤挤挨挨。
他左边坐了个脸上长着碗大红疤的矮子,正闭着眼正经打坐。
右边却躺着个不住打呼的胖子,年纪不小,呼噜声十分有规律,听在此刻的他耳里竟有点莫名的安心感。
神念即将进入空灵状态时,他忽然记起,方才众人围到他房间时,那位龙白龙前辈似乎就站在窗外,冷冷盯着屋里的人,还不时瞥一眼掌心,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位龙前辈看他的眼神有点怪,跟看别人不同。
今天来到这里时他就有这种感觉了,只是不曾多想。
不对,他掌心那个亮亮的东西像是……
镜子?
那样花纹式样的镜子,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来着!
该不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