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枫零做出了一件自私到几乎疯狂的事,就是那一念之差,毁了她的爱,毁了她的信仰,彻底毁了那误入岔路的一生。
她思考了许久,终是再杞言大婚之前来到了他的面前,亲手帮他试着喜服,心中五味陈杂……
“这些年来你未曾说过一次想要娶我,我早该料到这一天,只是多少有些不甘……”
“对不起,若你不介意,剩下的五百年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要的又岂是那五百年的相伴?她想要的只是一生一世长长久久,若能如此,无名无分又如何?
“我只求能在此时此刻将这一切都交给你。”她神情坚定地走上前,在他面前将身上衣衫一件件褪去:“给我一个机会和理由,让我从此以后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杞言并没有做出阻止,只是沉默了许久,直到面前他所深爱的女子全身□,才皱眉道:“何必呢,你可以预料到我们的未来。”
“不,我预料不到没有你的未来,所能做到的只有握紧现在……”她抬头静静地看着杞言,见他不言,便还想说点什么,只是话未出口,就发现自己已被拥入怀中,一个旋身被揽到了床上。
那时鼻尖相触,枫零心乱如麻地看着杞言,也许那时的他也是心乱如麻的,只是时间过去那么久,她已经记不清当日的他是何神情。她只记得,他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着歉:“阿零,对不起。”
怎么要说对不起呢?不顾一切的是她,执迷不悟的是她,在他婚前厚颜无耻前来献身的不也是她吗?她在体内暗暗运起一股不易察觉的灵力……伴着两人身体交错的缠绵,一丝丝流入杞言体内。
对不起……这是她最该说的。
随着缠绵的深入,她隐隐感觉到他体内那一股被寒气包裹的灵力紊乱起来,那一刻,两个本该彼此温暖的人心中的凉意却是越发浓烈。许是那一股怪异的灵力隐隐将二人的心绪牵引,无论是快感或是痛楚都不能让他们忘记命运的无情。
枫零说,那时的她就像是扑火的飞蛾,明知道前路的炙热会将自己焚毁,却还是忍不住去追求那唯一的一丝温暖。
她看了看眼前的杞寒,笑道:“我用了一种蛟族禁术,将他体内龙神之血的一半都引入了我的身体,并将我体内蛟血注入他的体内,当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想要将体内蛟血排尽,至少需要五百年,他又怎能去为龙族生下一个身携蛟族血液的下一任‘龙神’?”
当一切成为定局之时,她只能低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再多的对不起,也抵不过数百族人的命。
她的爱太贵了,他实在要不起,所以她只能以一生来赎一场无法将伤害挽回的罪。
看着杞寒三分疑惑的眼神,她又自顾自的说道:“这样,他便再无法拯救龙族……可是,我救了他,他却从此将我恨之入骨。”
——我以自己多年来的修为剔除了身上的鳞片,换一副无暇的身躯。
——我把自己全部的勇气投入一望无边的茫茫白雪,换一生无悔的相随。
——我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作为这场爱的赌注,最终换回的却只有一场永无止境的梦魇。
锁她妖力,废她双腿,囚她一生……这就是枫零用那不顾一切的爱从杞言身上换到的回报。
“是他把你伤成这样的?我要怎么为你报仇?”
“剩下一半龙神之血就在你体内,我需要用它来冲开杞言在我体内设下的封印,再为你施法剔除身上黑鳞……然后以下一任龙神的身份,回到他面前。”
“我可以吗?”
枫零温柔地笑道:“如果你都不可以,我还能依靠谁?别怕,伸出手来,缓缓引导你体内的灵力,让它融入我的掌心。”
杞寒将手伸出,枫零将其捧在手中,那一阵微弱的灵光缓缓进入她掌心,受着她意念地牵引,一丝丝融入她体内:“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
杞寒认真地点点头,只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燃烧起来,并开始不停地四窜,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这股来自体内的力量撕裂,痛苦地颤抖起来,却死死抓住枫零,不曾想过松手。
枫零受到了封印,体内没有一丝灵力,如果在这个时候松手,她会怎么样?那股力量一定会将她撕碎,这是他所不能允许的……他不准任何人再伤害这个女人,包括他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每分每秒都是无尽的煎熬,血液在两人体内循环交替,枫零终将体内封印打破,一股强大的灵力瞬间从她体内涌出,将身前的孩子弹开数米远,狠狠撞在冰墙之上。她在听到那一声沉闷地冲撞声后惊讶地借助灵力悬浮到杞寒身旁将他抱入怀中,满载哀愁的眼中尽是怜惜,轻轻拂去他嘴角的血迹。
“你可以走动了……不用等我长大了……”
“娘还是想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枫零见杞寒昏迷在自己怀中,只觉双眼在瞬间变得模糊,看着他因疼痛而沉闭上的双眼,不禁有一丝心痛……是承受不住鲜血在体内顺逆流转的痛楚,还是被她体内涌出的那股灵力所震伤?
她微微皱眉,终是将灵力聚于指尖,抚上他痛苦的睡颜,看着那爬上侧脸的黑鳞许久,终是下定决心狠狠扣上一片,连带着血肉一齐扯下,已经昏睡去的孩子再一次被疼醒,望向她时那双眼中所带的痛苦与惊诧将她狠狠刺伤。
“你必须承受,只有这样,才能被整个龙族接受。”这是她当日为了与杞言在一起,所承受过的痛。她曾亲手将身上鳞片一一剥落,自是知道期间所需承受怎样的苦痛,那可是蛟族与生俱来的护体黑鳞,与血肉紧紧相连,将其剥离,就相当于一寸寸剥去皮肤。若非无路可走,她又怎愿亲手让自己的儿子再来承受一次这种彻骨疼痛……
“他们会接受你吗?”努力在巨疼下保持着清醒的他强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说出了这么一个疑问。
枫零愣了愣,苦涩地笑了起来,口中却说道:“当然,你是我的骄傲。若你能被他们接受,我自然也能……”
“我不怕疼,你继续吧。”
杞寒说到此处,忽觉手背上覆了一层温热,只见尹红若紧紧捂着他有些冰凉的手,神色中满是关怀。
掌心所触及的白净肌肤之上本该覆满坚硬的蛟鳞,却不知他承受了多少的痛苦才能换得这副与常人无异的模样,她从未想到这一半的蛟族血统竟让他承受过这样的苦痛。
然而,她很清楚,这场发生在那寂静小屋中的噩梦并未就此结束。
剥落鳞片的痛对于几乎从未经过修炼过,且年岁尚小的杞寒来说几乎是无法承受的。他虽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次被痛晕过去,又有多少次再被疼醒过来,却仍清晰记得那时枫零眼中的神色有多痛苦,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痛入骨髓,痛入生命。
多不忍、多挣扎、多无助,她都不能停下这双沾满鲜血的手。
当她被抛弃之时就想过在这里静默无声的死去,却不料自己还是活了下来,且与这个差些就被全世界所抛弃的孩子相依相伴,一步步走到了此时此刻。她可以不为自己着想,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这样过活一生,事到如今,除了这么做,确实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将全身鳞片剥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瘫在了床上,原来遍体鳞伤也不过如此。
枫零一直守在他的身旁,每天都将他体内的蛟血抽出几分,再以自己的灵力一丝丝注入他的体内。在注入体内的灵力相助下,他只觉每一处伤口皆是又痛又痒,可只动了动手臂便被枫零按住,柔声道:“不能碰,不能留下疤痕。”
每一道疤都会成为他曾是蛟族的罪证,他必须是真龙,必须是下一任龙神。
时间一日日的过去,枫零欣喜的看着他身上的血肉一天天长好,崭新而又完美。当剔去了那片片黑鳞,重生的肌肤覆盖了之前的血肉模糊之后,她这才惊觉这个孩子与那人有七分相像,这样的相似,竟是有些刺痛了她的眼。
她本以为自己会将杞言恨之入骨,却不料这么多年过去后还是不能放下……究竟是让这个孩子自由,还是让他自由……
她本以为自己这一生或爱或恨或痴或怨,唯独没有悔……却不料自己还是悔了,悔自己生下了这个孩子,让他成为了这份爱的牺牲品。
“小寒。”
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言语上的回应,只有那一双碧绿的眼静静望着她。
她说:“下一次天劫,你去代替他,好吗?”
他愣了愣,说:“好。”
她的话,他从来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