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记忆却出奇的好,那些事情不时要在我心里翻滚加强一下,搞得我痛苦不堪。能够遗忘是美德,上天却不曾赐予我。我的脑袋不大,心尤其小,记得那么多事情会混乱、焦虑、烦躁。于是,我偷偷学习了很多跟记忆有关的术法,有些是教我永久遗忘的,有些是帮我暂时封存的,还有一些,即便很痛,我也不舍遗弃的记忆,我会选择淡化。
忘忧咒,是从太上老君那里骗来的密咒,可以保留记忆,却要消除情感。所以我脑袋中有很多人和事的印象,曾经可能惺惺相惜,如今却仿佛不相关。真真是有裨益的咒语,情是万千烦恼根,忘了情,即便记得也不像自己的,徒留一段跌宕起伏、不相干的故事。
奈罗娅在我的记忆之中,被淡化过。
她是魔族赫赫有名的魔女,太一是天庭顶天立地的战神,悍猛的女人往往期待更加悍猛的男人。他们相遇在战场上,不过十八招,她便一败涂地,不仅输了战争,还输了一颗芳心。
我一向不会与女子相处,记忆中,与她倒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大约是她心思单纯,对人不设防。她爱慕哥哥,来天庭十有八九说的都是来找我,其实是打着找我的幌子,心中能念我一二就阿弥陀佛了。
她一腔的柔情全都倾注在我那个木鱼脑袋的哥哥身上。她冰魄术使的极好,厨铲也使的出神入化,却美丽无大脑,不如二十一天的清漪有心计。我给她支了很多招,可惜我们都是要强的女子,不懂得以退为进的娇弱,在清漪娇滴滴的眼泪中,连战连败,再战再败,以至于如今奈罗娅生的儿子都数千岁了,东皇太一名义上的未婚妻还是清漪那个贱人。
晟雨见我迟迟不说话,大约是发怒了,支起两根手指,在我和大宝的头顶一按,啪啪,两人接连掉进碗底。
一把老骨头,摔的忒疼了。
晟雨却不再理会我们,手中攒起一束耀眼的火球,对着东皇山狠狠地掷了过去,一时天地摇晃,碎石滚动,山底镇压的梼杌感应一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东方上神,我这燎火术怎么样?”他嚣张地笑,“猜想不出三个火球,梼杌就该重见天日了吧。”
印乾坤摇晃地厉害,我稳住心神,堪堪站住,立即朝他喊道:“晟雨,我们有话好说,我与从前魔尊奈罗娅还有些情面,不会见死不救的。”
“哼,你们狗屁神仙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晟雨神情十分不屑。
我讪讪地赔笑。
“奈何因为要救一女子姓名,三魂六魄俱是散了,我们魔界花了五百年的时间,将他的魂魄一一收齐,却无论如何唤不醒他,”晟雨表情有点懊恼,掏出一个莲子瓶,“你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又是狗屁神仙,你肯定能把他救活。”
他将莲子瓶轻轻地放入碗中,又用术法加持,缓缓地飘了下来,然后用一种与手上轻柔动作不符的,恶狠狠的语气说,“你若救不回他,你便在印乾坤中终老一生吧。”
我接过莲子瓶,触手温润,为青玉所做,是护魂养魄的好东西,瓶中一闪一闪,有着微细的光。
这里面有一个生命,是哥哥的儿子,我的侄子,多么奇妙!
我心口却有一丝一丝、莫名地抽痛。
甩了甩头,打消莫名的低沉,我试图沟通,“本上神不喜欢被威胁,放我出印乾坤,我立即救他。不然,我毁了奈何的三魂七魄。”
晟雨笑了笑,“哼,奸邪的神仙,就是不可信。”说话间,他又攒起一束火球,“乓”地一声往东黄山砸去,“本尊也不喜欢威胁人。”
这次,梼杌的长啸声直达天际,山体动摇。
我立即气短,连忙说道,“救他,救他,一定救他。”
想了想,老实地补充道,“可我还需要一些东西。”
“你说。”
“昆仑山顶的银雪,长白寒潭的冰水,太上老君的起魂丹,东海龙宫的血龙珠,魔族皇族的起源剑,”我顿了顿,补充道,“以及够吃九九八十一天的食物。”
我是饿不死,可是郝大宝还未获得仙身,自然需要食物。郝大宝大约是看出来了,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小声地说了谢谢。
“这才像话。东方上神,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请便。”说话间,一个魔族递上一个包裹,晟雨接过,缓缓放入碗中。
包裹里面确实是我要的东西,还有一些罕见的好材料,可见魔界是有备而来。
印乾坤中的空间无限,我随手一挥,一间简易的住宅便出现了,分给郝大宝一间,我自己一间,进屋前,我对晟雨说道:“晟雨,这九九八十一天十分关键,还劳烦你护法。”
“自然。”晟雨颔首。
最后,我严肃地告诫:“梼杌凶残,也请你千万不要妄动,否则,祸延苍生,便是你我都担待不了的罪孽了。”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当他是答应了。得了他的保证,我抱着包裹和莲子瓶进屋了。
搭救奈何,我该是义不容辞的,不想却是在这样一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我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侄子的存在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次也没去看过他,潜意识里面是希望他不存在的。现在想想,着实不应该,他是哥哥闭关那一年出生的,如今该有五万多岁了,也不知道会长的像谁。在天庭时,也听闻过魔尊奈何的事迹,说他年纪轻轻,却文韬武略,神功盖世,奈罗娅去世后,魔界一片混乱,各方势力都不甘居下,他一万多岁,初初长成后,便开始整顿魔族,用了不过两万年,就使魔界欣欣向荣,繁荣昌盛。后来又听说他性情嚣张,为了妖界的一只小狐狸,上天下地,无所畏惧。
真好,有哥哥当年勇猛。
若是哥哥不出关,他便是四皇八荒,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花了三十六天用洁净的冰雪之水为他做了个凡人肉身,是个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娃娃,这点,我是有私念的,既然是我的侄子,做个魔族倒不如做个凡人,待长成后,偷颗老君的仙丹,他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升仙。
第三十七天,我将他的三魂七魄注入肉身,他父亲是龙族,他的母亲是魔族,所以我配合使用血龙珠和起源剑,使之融合,生精魄。这个过程极耗仙力,相当凶险,稍有不慎,奈何他便一焚俱焚,再无生还机会。
五十天时子时,印乾坤突然剧烈摇晃,只听大宝喊道:“啊,东黄山怎么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了!”不多时,我便感受到晟雨从外而内加注在印乾坤上的魔法,“上神切勿担心,外面一切有我。”
有他如是说,我稳中心神,屏蔽外物,继续帮助奈何生精魄。
八十一日辰时,凶气大起,只听外面有声音传来:“主上,梼杌出山了!”
晟雨沉稳地说道:“魔族大军听令,全力阻止梼杌。”
“是!”千军万马齐应。晟雨该是发觉梼杌异常,结集了魔族大军。
我丝毫不敢分神,梼杌身上强烈的凶气,夹杂着狂乱怒气,使我浑身冰冷,汗如雨水,我困他十万年,我知道它恨我入骨,一心想要喝我血,啖我肉。
酉时,只听大宝喊道“主人,小心!”,晟雨加在印乾坤上的术法皆消,此刻我心中已知大军溃败,拖延不了了。
果然我感觉到梼杌渐渐逼近,奈何此刻已是最后一刻,恐怕是凶多吉少,这八十天以来,我用尽心力,可不是为了给他一个形神俱灭的结局,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抽出自己的精魄,强行一分为二,一半加在奈何的眉心,奈何的肉身终于由透明转为实形,我立即将起魂丹喂入他口中。
半刻后,印乾坤碎裂,我拼尽全力,将奈何送入轮回。
哼,我的侄子,你梼杌休想染指。
我和郝大宝丢落在地上。梼杌浑身燃着怒火,喘着粗气,一双通红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露出雪白的獠牙。
郝大宝立即挡在我前面,试图护住我。
梼杌一卷尾巴,他的尾巴一丈八尺,锋利无比,顿时将大宝甩出。
不错所料!就凭他郝大宝也就这样的水平,唉,其心可嘉!
我绝望,不想竟落这么一个下场。
“嘿,大畜生!”突然一道银鞭甩过,听见前方一声慵懒的笑声,“大畜生,你被本上神困在山下的滋味,如何?”
梼杌受疼,愤怒转头,那厢东方曦曦凌然而立,他疑惑地转头看向我,那边却不给它机会,又一鞭子抽来。
梼杌吃痛,疯狂地扑了过去。
晟雨趁机将我和大宝抱走。
魔族总算不背信弃义,过河拆桥,这时候救我一命,我很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