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曾想过,瑾王方才竟然在强行压抑自己的怒火。他对凌珉,似乎是有一丝不一样的。可又是什么不一样,我却说不出来。但是心里本能的感到有些奇异的感觉。
我立刻上前蹲下,一边捡奏折一边说道:“王上息怒。”
怎料瑾王却扶起我,声音喜怒难辨。
“委屈质女了。”
我连忙伏地,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徐徐说道。
“然璃既是质女,何言委屈?感情之事不可勉强,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般通透的道理,然璃想王上当是明了的。”
“如此,是我强求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竟然让我生出沧桑之感。我咬了咬唇,忍不住问道:“王上…您说什么?”
只见瑾王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起身,“你说的亦有几分道理。”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不知王上还有何事?”
他盯着我半晌,也不说话。良久,他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竟让我有毛骨悚然之感。
我低下眉眼,十分严肃地向他说道:“王上,然璃身为质女,本便不该贪慕于荣华富贵。”我的态度愈加诚恳,向他徐徐说道,“王上,还请您莫要强人所难。”
少顷,我听闻他说道:“此事的确是我想的不周到。还请质女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王上讲的极是周到。只是可惜我无福消受了。彼此有彼此的因缘,这确而是强求不得的。”
我的心中其实是有些心酸的。毕竟他曾许我了三年自由身,如今恐怕又要归还回去了。那便意味着,以后我依旧是这样被囚禁的生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够随意出来了。他似乎看出来我在想什么。微微一笑。看起来分外的慈祥。这让我觉得无比亲切。可是这份亲切却让我觉得毫无厘头。委实是奇怪十分了。
我看着月光透过窗口打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却经历过岁月沧桑的脸,可是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采。我看着他分外慈祥地对我说道:“既然如此。不知道质女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头涌上。我干干笑了两声,捏了捏手心的汗。柔声答道:“然璃虽是端国人,却生于凌国,又有何事敢忤逆王上?”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神色。心下微微有些紧张。
“今日也许你并不明白。只是我想。总有一日,你是会明白的。如果有一天凌国有难,我只希望。你肯伸出一只援手,拉它一把。这样可好?”
听闻此言我不觉有些大惊。这几日经历的事。委实是令我摸不着头脑了。这位瑾王,委实是令人无言以对。他莫不是傻了?诚然,这样想有些不好。只是,再过多少年,我怕是也不明白呀。那个时候可怎好?
我立即伏地,慌忙言道:“王上不可!然璃只是一介女子。又如何能够做到决定一国之生死呢?还望王上莫要抬举然璃。”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其实自己本变能够决定一国之生死。倘若当初的自己能够知道这些。也许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导致生灵涂炭,乱世横生。只是,如果当初的自己,便知道了那些事。又怎会遇见。那么美好的以后呢。有时候。知道的少,反而是好的。
“本王曾在你幼时抱过你,得见你手臂上栩栩如生的凤凰花。即使隔了这么多年,我依旧记忆犹新。”瑾王说着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久久无法自拔。许久之后才对我说出了这样几句话。令我愈发惊讶。
抱过我?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怪不得我看着他总是一副亲切的模样。可是他本该是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人啊!
我隔着布料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闪过奶娘的脸。我记得他曾对我说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凤凰花胎记一事。难道这胎记还有什么说头不成?盯了一会儿天花板,我这才正视瑾王道:“时隔多年,王上还能记得此等小事。看来王上确而是好记性。”
“不知这胎记如今是鲜艳还是黯淡?”
瑾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神色。鲜艳说明与她有缘之人便在凌国,黯淡则说明与其有缘之人不在凌国。那么,凌国便危险了。
鲜艳?黯淡?似乎是愈发黯淡,而在前几个月不知为何愈发鲜艳了罢?
“回王上,凤凰花自然一直是鲜艳之色。”
我眼见着他露出欣喜的神色,看我的目光多了一丝希望。
“质女,愿意留在这宫中么?我自会为你安排其他身份。”既然儿媳做不成,留在身边总是能看得紧一些。
凤凰花一事,他不想令过多人知晓。
“王上的意思是?”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不再顶着质女的名头被变相囚禁,而是成为我在这宫中的得力助手。”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知然璃可作何选择?”
他轻轻扶起我,“千般位子便任你挑又如何?”
“改名换姓?”
若有一日惊月来找我,找了个假公主回去。我岂不是要哭了?
“不必,若你愿意,便以质女身份任职亦无妨,有本王在,还没有人敢说些什么。”瑾王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
走一步看一步,不管是好是坏,能够获得多一些的自由,总比买菜都得翻墙好不是?
“然璃先行谢过王上,不过,然璃想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个什么事,才对得起王上这般悉心栽培。”
“这自然是可以的。”瑾王坐在龙椅上,一手撑头,一手随意翻开一张折子,时不时勾上几笔。
他忽然抬起头,向我说道:“回去睡个好觉,本王对手下人分外严厉,还希望质女做好每一件事。”
我的头顶原本是飞过几只乌鸦,作感叹状的。但是瑾王的语气太过于郑重其事,我的情绪立刻便被他感染,态度也变得更加认真严谨。“王上这是说哪里的话,然璃定当全力以赴才是。”
瑾王郑重其事的递给我一本精致的册子,冲我点了点头说道:“你自个儿回去好生看看。若是喜欢什么,便同我说。我允你三月时间好生想想,这三月本王准你不必入宫。”
三月?怎的予我这般长久的时间考虑?那我该好生想想了。
我看了看手中精致的册子,连声道谢,低眉敛了敛裙裾,柔荑轻拍了拍折皱之处。他朝我挥挥手,我立刻会意,拱手告退。
瑾王的目光变得沧桑,望着慢慢远去的人儿,低低呢喃道:“但愿你回的来…”
踏出大殿,突如其来的黑暗与方才的明亮截然不同,我忍不住抬头认认真真描摹了一下月亮弯弯的形态。月光轻轻流泄在指间,暖意袭身。一步一步走下石阶,紫纤上前伸出双手扶住我,表情严肃不已,声音略含紧张。
“姑娘可有什么事?”
我反握住她的手,携着她一同向前走去。
“紫纤,王上说我可入宫任职。”
紫纤的手轻轻一顿,顷刻恢复正常。声音微微有些低,“王宫不比他处,姑娘可会有什么危险?莫要得不偿失。”
马车正停在一棵大树之下,我跃上马车,扭头向她微微一笑道:“我都明白的,可是比起危机重重,我更不想过一直被囚禁着的生活。”
紫纤跟随着跃上马车,闻言顿了顿,似乎在想着什么。目光有些远,“姑娘的决定,紫纤都支持。”
我拉开帘子坐进去,对才进来坐好的紫纤说道:“你会陪着我吧?”捏了捏衣角,紧张的望着她,似是生怕她会拒绝一般。
冰雪般的容颜似乎有些动容,紫纤展颜一笑,“紫纤是要一直陪到姑娘不想留紫纤时的。”
我望着她明净的容颜,斟酌着开口说道:“若你遇到心上之人,自行离去就是。”
我闭眸假寐,忽而思忆起蔺若,有些责怪她不言不语便去了世子宫中,亦担忧她做了错事被责罚。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本便是世子担心自己孤单而赠予自己的玩伴,回到原来的地方,恐怕她心中才是欣喜的吧。
“主子,这好像不是回质女府的路。”紫纤掀开马车帘子,望着陌生的街道,心中隐隐有些许不好的预感。
我好不容易将瞌睡虫打跑,听了这话猛地一惊,神经瞬间清明了许多。掀了帘子看看周边景致,果然不是回质女府的路。
紫纤低呼一声“不好!”掀开车帘,车夫不知何时已不见。马儿如同疯了一般疾奔。晃的人脑瓜子疼,紫纤将我一把推了出去,自己也随后跃下。
夏紫纤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人马,问道:“什么人?”
岂料领头的人却将手中的剑插回了剑鞘。拱手道:“还望姑娘不要多管闲事,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不知为何面前的人马数量逐渐减少,似乎都向我的方向而去。
“啊!”我一路尖叫着滚了下去,沾染了一身泥土。
待我落回平地时,不由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揩把汗,便不知有多少路人马向我涌来。电光火石间,我一头扎进了面前的湖中。不知游了多久,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物事轻轻勾住,本能地挣扎,却陷的越来越深。
意识渐渐模糊,但是却可以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在变化。
我自朦胧间再次睁开双眼时,意外地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湖中,而是一个极有格调的房间。
一个淡漠的女声自远处响起,“你醒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双手撑着床榻直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与此同时意识到自己早已换了一身衣裳。
那人似乎看出了我的警觉,端了盏茶走过来,温温和和地向我说道:“不知姑娘如何误入落水渊?”
“落水渊?”我歪头看她,眼神中带着淡淡的疑惑。
“姑娘莫要多心,我并无恶意。只是这落水渊虽与外界离得近,却不易被他人发现,这便长年无外人出入。今日我与家中小妹去湖畔采荷,岂料遇见了姑娘,便带了回来。”她微微一笑将柔荑中的茶盏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