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慈有些恼了,拿锋利的叉子在他手背上重重地一刺,这回他倒利索,很快就把她放开了,但更让她觉得吃惊的是,他竟然倾近来偷偷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小坏蛋,牙齿还挺利的。”
很明显,他应该是喝醉了,连叉子跟牙齿也分不清楚了。宋念慈情绪复杂地坐离他远一些,但他们那点小动作,自然已被有心人看到了眼里,陈明重醉倒之后,唐文生居然安排他们两个晚上住一个房间里。
宋念慈跟领路的服务人员说:“不好意思,我们能再要个房间吗?”
服务小姐非常有礼貌地说:“对不起哈小姐,那个我们这是标间,已经没有房了,剩下的只有豪华套间,请问您要吗?”
所谓的豪华套间,日里宋念慈看到价钱的时候就胃疼了好半天,该是什么样的人,跑这么远来住这么贵一晚上的房子啊?纯粹是烧钱来的吧?
她自问自己是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的,所以只能万分为难地编了个理由回绝了服务人员好心的建议。唐文生倒还有良心,安顿好其他人还有心跑过来问宋念慈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跟我说,你是宋建文的女儿嘛,那不就跟是我的女儿差不多?”
宋念慈被他厚实的巴掌拍得有些撑不住,假笑着说:“没什么,唐伯伯您费心了,就是,你们这有员工休息室么?我在那借住一晚就可以了。”
总统套房什么设备她是晓得的,即便唐文生想送她人情让她免费住一晚她也住不安生啊。可和陈明重挤一晚?天晓得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不说夏商周,就算是普通的路人甲只怕也难相信他们两个是清白的吧?更何况,人陈明重还喝醉了酒,里都说了,酒后易乱性啊!
唐文生却笑嘻嘻地说:“嘿,没想到宋建文把你教得这么好啊?你喜欢人家吧?小伙子人不错,对你也好又肯维护你,好赖叔叔今日就做件好事,给个机会你套牢他吧。”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不由分说地把差点要哭出来的宋念慈给推进了房里,笑声朗朗,隔老远都能听得到,显见他是十分以为自己是做了一桩好事的。
宋念慈真是欲哭无泪,那边厢陈明重眯着眼睛喊:“口渴,有水喝吗?”
好歹让他醉倒的酒里面,有一部分还是替她喝的,宋念慈看了眼躺在床上左右翻滚的陈明重,于心不忍,走过去给他倒了杯热开水,扶起他一点一点慢慢喂了。
她见过男人醉酒的很多,像早年的程念恩就是各种醉酒的极品典型,那喝醉了后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哦,宋念慈都不好意思说他,她小姨就更是晓得一次揍一次。但他狐朋狗友多,不喝不行,没办法,左支右拙之下倒把他练成了个酒中高手。宋建文年轻的时候也常喝醉,斯文人喝醉了形象也是不好看的,宋念慈记得最深的一次就是刘女士气得直接把他扔浴缸里,四仰八叉睡到天亮,第二天起来一个劲地喊头疼腰疼腿疼胳膊酸……比起他们来,陈明重的酒品真是好到令她咋舌,他只是一个劲地要喝水,似乎在努力地想把体内的酒精给稀释掉,看清楚身边的人是宋念慈的时候,他一边呕吐还一边对着她笑:“哎,没想到倒辛苦你了……我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那么也算是值得了。”
因为醉酒,他醇厚的嗓音有了些沙哑,带着几分令人意外的沧桑暗哑,他想要保持清醒的倔强样子也是平时很少见得到的,他辛苦自嘲的模样褪去了毒辣的外表也显露出了他脆弱的另一面,这一切,联系到他那令人感慨的身世,都让他像个失爱的大男孩似的,那么地令人疼惜和怜悯。
宋念慈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为他抹去嘴角反吐出来的残羹冷炙,又迫着他嗽了嗽口,照顾醉酒后的人,要的是精力和耐力,但陈明重显然并不是太会麻烦人的那类人,呕过一次稍微好过了些后,他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只是睡着的时候,他固执地抓住她的手,她几次抽出来,又被他抓回去,他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也不想听,大概总不会是念叨她的名字的——被陈明重打击的次数多了,她已经学会不要把自己陷到那种自作多情的地步。
可是就那么坐着?既累又无聊。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她只能半坐在地毯上,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抓得牢牢的。坐到很累的时候听到电话响起来,夏商周在那边问她:“到哪了,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宋念慈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才干巴巴地应:“我今天晚上可能回不去了。”
“怎么了?”
“摄影的人喝醉了。”
她并没有说是陈明重跟自己一起过来的,不晓得是怕他多想还是怕自己想多。夏商周听她这样说,很明显有些不开心:“怎么会这样?”可接着又紧张,“那你喝了多少酒?有没有事?晚上回不来,睡哪儿呀,要不我现在来接你?”
宋念慈闻言大为头痛:“我说我皮肤过敏喝不了,根本就滴酒未沾,这点了你来接什么呀,深更半夜的,等你开车接我回去都快天亮了,还让不让人睡呀?”跟着又哄他,“再说你忘了我们来的这地儿是酒店了么?别的什么可能没有,但床还是大把大把的。”
“呵,也是,那你要好好休息。”夏商周稍稍安心了些,总体来说,在这方面他还是很体贴的,问清了情况也并不会胡乱纠缠一气,毕竟成年人了嘛,谁没有个为工作外宿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又有心情开玩笑,“老唐那可都是五星级的,你们专程去给他做专访,有没有给你间总统套房让你过过瘾?”
宋念慈听他语气知道他是放下心了,看了眼睡得死死的陈明重,略微有些心安,低声说:“你倒是想得美,当他这是慈善机构呀,还给你总统套房,有个标间就不错啦。”回头看某人跟着翻身,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忙说,“那就这样啦,我先挂了,同事喝醉了,我照顾他一会先……”
可惜电话还是挂得有些迟了,陈明重迷糊之间突地伸手过来抢了她的电话,说了句:“好吵!”然后“啪”就把她手机扔床角上去了。
也不晓得夏商周最后听到还是没听到,幸好她有事先申明,否则情况还不是要糟?!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气,骂道:“陈明重你干什么呢?装疯卖傻呀?!”
可人根本不理她,呼噜呼噜接着又睡过去了,剩她一个人气到胃痛,手机在角落里垂死挣扎着又叫唤了两次,见没人接最后也偃旗息鼓了。她的手被他抓得生痛,也不晓得他睡着了怎么还有那么大力气的,费老大劲也没能把自己拯救出来。有时候宋念慈分明觉得他是故意的,可看着他因为难受而紧皱的眉峰又觉得不应该如此怀疑,在忐忑与猜疑中,她终于等到他深度睡去,她的手得以解放,当然,这时候,她也已困倦到一定程度了。
夜色很深,景区的夜宁静安详,冬天里虽不至于有虫鸣蛙叫,但夜晚的空气带着树木的清香,很有安神定气的效果。
虽然困得要死,可宋念慈的精神却毫无休息的意愿,用力吸了一口气,她踱到桌边打算就这样趴着过一夜,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此夜孤男寡女逃脱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但,她自我安慰着说:“身正不怕影斜,她没有做什么事,自然就不用觉得心虚的。”
享福享惯了,这样她还真是睡不太着,于是拨着台灯数屋外明明暗暗的星星,心思乱七八糟地转了又转。有时候想万一她这样睡着了陈明重又爬起来了怎么办?她记得以前和陆敏看一起□案时曾经听人说过,永远不要相信床上男人说的话,同样的,也永远不要随便跟一个男人同处一室,哪怕你已经对他很熟悉了。
这样一想,她身上那股奇怪的感觉就更明显了,虽然白日里她和陈明重独处的时候多了去了,可从没有哪一次,他的呼吸,他难受的呻吟,他梦里含糊不清的低语,都让她如此敏感,敏感到她身体里的每一个毛细血孔都在偾张着不知道是防备还是期待……
“宋念慈,你在想什么呀?”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把心思又转回来,可是,看一看床上,陈明重真的长得还蛮好看的,不同于夏商周的轮廓分明,他有些古时书生似的儒雅秀气……如果她先遇到的是陈明重会怎样?如果她和夏商周分手会怎样?
她在心里骂自己,宋念慈,你怎么可以又怎么敢这么想?
清醒着的时候,她能阻止自己有这些荒诞的念头,但睡着的时候,她分不清自己是睡着的还是清醒的,因为她分明觉得,身边的怀抱她一点也不熟悉,带着点微凉的薄荷的清香,那是陈明重身上终年散发的味道。
他抱着她,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吻了吻她的唇角,他似乎还在笑,用她熟悉的那种低沉的声音说:“你这个傻瓜。”
她混混沌沌地应:“我才不傻。”
“好吧,你不傻。”他哄她,顺着她,那种感觉真是让她舒服透了,陈明重什么时候有这么宠过她?在工作上,他总是打击她,他总是批评她,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排挤她,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对她好,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和她在某些事情上,给她微妙的默契感。
可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他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好?
她觉得不对,她想醒过来,但实在好困好困,一夜未眠的下场是让她到凌晨天将明未明时分特别的困倦疲备,头昏昏沉沉的别说是思考,就是睁开眼睛看一下都做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特别冗长而又啰嗦的梦,遗憾的是,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又分明什么也想不起来——大概是根本就什么梦也没有做,她只是睡得太好了。
以至于当被早上的门铃声惊醒的时候,她直觉自己已睡了一辈子,她爬起来,惊愕地发现自己并不是睡在自己的家里,当然,也不是趴在桌子上,而是躺在酒店柔软得有些过份的大床上,那张大床,不应该是陈明重睡在上面的么?
门铃声还在响,送早餐的服务生也不用这么积极而顽固吧?
她叹了口气,急促的铃声让她没法思考陈明重这会到哪里去了,她没好气地爬起来去开门,是不是幻觉啊,为什么她会看到夏商周站在门外面。
而且,为什么他不看她,而是一脸诧异地望着她身后——是了,她的身后,她回过头,脸上短促的惊愕与慌乱还来不及掩去,更大的惊慌就袭击了她。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陈明重,那个她以为消失了的陈明重,会披着大浴巾从里间的洗浴室里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清楚了吗?某人要什么?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