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卑微者的卑微是一件令人心寒的事!
“姨娘,既然来了,你也进来听听吧。”
含之短短一句话,让连姨娘心里有些吃惊,这态度这语气似随口而出,却提醒了不知情的人等会儿事情该谁真正做主。而且,含之不是随着林意宁进宫了吗?她本以为是林意宁担心珺瑶凭此机会得贵人重视,才有所动作保护自己权益,怎么会这里看到含之?
林姨娘心里想着事情,面上却温雅一笑:“是刘掌柜去府里报信了,老太太担心事情闹大碍了人来车往,才吩咐我过来看看的,含之既然过来了,我就先回去给老太太回个话。”
含之么?含之心里有趣念着自己的名儿,连姨娘对新身份适应很快啊,喊了十几年的称呼说改就改了,还这么自然。她头也不回进去了,声音却传出来:“打发店里的伙计去府里传信就成,姨娘也跟着娘学习了几天怎样处理事情了,我年纪到底小,很多事想不周全,姨娘这会子也提点我两句。”
这话说的连姨娘心中一凛,含之这话可是有其他意思?难道这是在提醒她,即便是贵妾,依然是半个奴婢之身,礼不可废。珺瑶提过一句不能忽视含之,她起初只以为是含之出来让珺瑶觉得在白家不似往常独一份了,原来竟是珺瑶已经从含之身上看出些什么。本以为不足为虑的人,怎么在眼皮子底下长成了看不透的人了?可能吗?
“小姐……”连姨娘按照以前的称呼唤了含之一声,心里存了试探之意,尤其是这一抬眼,她才注意到,含之竟然没有戴着面纱,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胭脂水粉也没能遮住那抹苍白,林意宁不是最护着含之,怎么放心她就这么大喇喇出现在人前?那她以前那样护着含之的用意到底何在?
含之先吩咐人送茶,照顾苏婆子坐好了,才转身笑着说:“姨娘唤我含之就好,虽这是外面,也没有外人,不用太拘礼。”
话这样说出来,连姨娘怎么可能还不确定含之的意思,她心里不敢再忽视含之,另一方面却也有了一丝轻松,因为她觉得,同林意宁比起来,含之到底年轻,这么急着强调地位身份,何尝在有些意气用事。
含之稳坐着,却不在乎连姨娘心里所思所想,飘渺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眼神,含之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试探我就给你答案,我话既然说出来入了旁人的耳朵,看你是不当成回事,还是人前做足样子。
一旁苏婆子坐立不安,含之看到后笑着说:“苏婆婆,您别急,先喝杯茶解解渴,等掌柜的将账本取了来,我再仔细问情况。”她扭头,看见连姨娘还站着,忙说:“姨娘,也坐下喝茶。”
刘掌柜的进来时,正巧看见含之安排这些事,心里有几分感慨,不知为什么,这小姐的言谈和处事,他竟觉得和过世的老太爷有几分相似,他忘不了,老太爷那种股子里透出来的文雅闲适气派,熟读经书却不墨守成规,行事周正又不是不知变通。他当年因家贫入这当铺当伙计,就有幸跟着老太爷办事,后老太爷提拔自己当了掌柜,培养之情知遇之恩,永生难报答啊,所以在当铺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仍没有离开的心思。
“小姐,这是那日苏少爷来当东西的记录。”刘掌柜想到老太爷的关系,对含之愈发恭敬,心里也没把她当成不经事的孩子看,只要含之想知道的,他都会说出来。
含之起身接过账本,对刘掌柜说:“刘爷爷,您不用这么客气,我听娘说起过,您是咱汇兴当铺的主心骨,看东西极准,做事也谨慎公正,我年纪小又不精通这一行,过问这事不过是让苏婆婆放心,真正怎么查处还得您做主。”
含之这一番话,让刘掌柜心里那份熟悉感越来越强,而连姨娘也因此不断琢磨含之,她隐约感到,若小瞧了这孩子,对自己来说绝对没有好处。
苏婆婆看不懂其中关系,只觉得含之这个“少东家”对刘掌柜的态度太尊敬,似乎不是好事,惟恐含之听了掌柜的话就相信了,那她传家宝没了不说,连儿子的公道也讨不回了,想到此处,她“噗通”跪倒在地:“掌柜的,您行行好,那是我们苏家祖辈传下来的,那是我儿子的命啊,实在是不能丢了呀!”
连姨娘赶紧说:“苏婆婆,你快起来,我们少东家不是说了会给你做主的?”
苏婆婆闻言,赶紧拽住含之的衣襟:“少东家,您行行好……”
含之也忙弯腰要搀起来苏婆婆,她实在不忍心看这个老人家这般卑微求人,抓自己衣襟就跟抓救命稻草一样,时刻小心翼翼猜测他人脸色和心思,一个不经意小动作就让她这么惶恐,含之使劲拉她起来,将她按在椅子上,说:“苏婆婆,我既然说了管这事,肯定会给您个结果,如果是当铺出了差错,我也绝不会隐瞒,您放心。”而后,含之不放心地叮嘱:“苏婆婆,咱们说好了,等会儿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您只要将您知道的说出来就好,千万别动不动就跪了啊!”
安抚好苏婆子,含之的眼睛淡淡从连姨娘脸上略过,对刘掌柜说:“刘爷爷,您先将这事跟我说一遍。”
“今年年初,苏少爷拿了个盒子来当,里面是两卷保存完整的书,因为当物特殊,我特意找人鉴定了,从纸张来说确定是三百年前的,苏少爷说书是苏家苏御医的手稿,我也不敢仔细读里面内容,只大概翻了翻前面几页好有个印象。当时以此为抵押当金银子五十两,半年为期。前天苏少爷来当铺说凑够了银子,想提前取回手稿,也当面验证过了,铺子伙计收回了当票。谁知昨天苏少爷来,说手稿被调换了,他取走了根本不是苏家御医祖传下来的手稿。”刘掌柜将事情大抵先说了一遍,好让含之心中有数。
含之听完,沉思片刻,问道:“从入库,放手稿的地方是不是就没人动过?”
刘掌柜点头:“苏御医也是有名的神医,老太爷也赞赏地说过他医德医术皆值得人学习,我也懂得那手稿的重要性,所以特意将它放进了加密库,钥匙只有我有,旁人进不去的。”
含之皱眉,也就是刘掌柜这里基本不会出错,当时也是苏少爷亲自查验过手稿的,按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肯定会确认后才交回当票,不至于疏忽了。而且,是过了一天才又回来质问的,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多事都可能会发生。那到底哪里出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