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原本以为,林薇既然已经被安排坐到了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那么便代表着这一次的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她的校园生活也将回归到无聊的日常中去。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会出乎人们的预料。
第二天是周四,早上的第一节课是科学课。
当科学老师抱着教案从教室外面走进来的时候,苏卿想到了同学给他起的外号,忍不住就笑了一下——那颇有福相的身材这么慢慢悠悠的晃进来,倒真像是一颗“肉丸子”在滚一样。
没有恶意,就是单纯觉得好笑而已——不算郑琴,四门主课三个任课老师,苏卿最有好感的便是这个科学老师。
科学老师走到讲台上,放下教案后,像是海豹一般鼓了鼓掌:“嘿嘿嘿,小崽子们清醒点了,知道你们大早上的犯困,可没办法,课总是还得上的,打起点精神来。”
教室里响起了一阵笑声,上科学课的时候,每个人都很开心,但学的也都很认真,因为科学老师说的话很有趣,当然有时候他生气了也会骂人——是真骂人,直接骂娘的那种,然而被骂的学生虽然当时可能气上两下,没多久以后,路上看到科学老师还是会笑嘻嘻的上去拍他肩打声招呼。
他算是真正和学生打成了一片的那种老师,相比起来,刘国强便显得有些刻意为之的感觉了。
“今天我们就要正式开始学下册的内容了……”
关于教学进度的问题,五班那边暂时不清楚,反正六班这边,几门主课这学期的内容早已经都学完了,基本都已经开始提前教学初一下册的内容,科学自然也不例外。
“你们……”科学老师话环视了教室一圈,话说到一半却又突然顿住,手指指了指,“哎,那个位置应该是有人的吧?”
苏卿顺着他手指指的地方望过去,只见教室最后面的那个座位,原本应该坐在那边的林薇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奇怪,她记得林薇早自习的时候还在的啊?
“我看看啊……”科学老师皱着眉头将教室里的同学看了一遍,当看到陈琳边上那同样空着的座位后,突然一拍手,“对了,是林薇吧?林薇没来?请假了?还是上厕所没回来?有同学告诉我一下没?”
自然是没人说话的。
“算了算了,不浪费大家时间了,我们先讲课。”科学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的开始写了起来,“你们可要给我认真听啊,不然就别怪我等下拖堂了。”
同学们自然又是一阵哄笑,教室里重新恢复了欢快的气氛。
苏卿看了眼陈琳,她低着头坐在自己位置上,一言不发,仿佛周围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她和周围的环境隔绝了开来。
看起来有些孤独,有些可怜。
林薇啊……
想到这几天林薇的奇怪表现,想到了午休校门口的偶遇和昨天下午那尚未开始的交谈,再加上早上莫名其妙的再一次旷课……
苏卿心里隐隐感觉到,这次林薇的事情似乎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
科学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林薇回来了。
她倒是没有嚣张到直接从教室正门走进来,而是从后门弯着腰偷偷猫进来的,要不是苏卿这节课有些分神,可能都不会发现她回来了。
科学老师自然也是看到了,只是也没说什么,眼神瞟了一眼,点了点头,便继续若无其事的讲着课。
只是林薇进来还没多久,便又被喊了出去。
喊她的人是刘国强,边上跟着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衣着在这年头倒也算的上是时髦,眉眼精致,那微微有肉的娃娃脸让她看起来显得更加年轻了几分。
娃娃脸……
那大概是林薇的母亲?
果然还是叫家长了吗……
苏卿头微微的往后偏了偏,看着林薇再次从教室里走出去,心里如此猜测着。
……
……
教室外面,刘国强和林薇母亲带着林薇来到了角落的楼梯间,站定后,林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冷不防的就被她母亲一巴掌打在看脸上。
“认错。”
林薇母亲面无表情的看着林薇,也没顾忌边上还有个刘国强,就这么干干脆脆的打了一巴掌——或者说,她就是故意打给刘国庆看的也说不定,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家长打孩子打的越凶,老师反而会动恻隐之心上来劝阻。
然而刘国强站在边上,手上端着个保温杯小口啜饮着茶水,就那么站着,也不出声,就好像那保温杯把他的视线完全阻隔了,他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你打我?”林薇摸着自己被扇过的脸,仿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居然会在外人面前打我?”
“逃课,顶撞老师,不写作业,还不该我打你吗?”林薇母亲的眼睛瞪了瞪,又重复了一遍道:“认错。”
“我不!”林薇揉着脸,眼里虽然已经有眼泪漫了上来,却依旧梗着脖子喊道,“那不是作业!那就是个课外的作文比赛,我写不写是我的自由!我就不想参赛怎么了!”
“老师都和我说了,那作文比赛班里每个人都参加,你凭什么不参加?不就是写个作文而已,会断了你的手吗?”
“呵……写个作文而已?”也不知这句话戳到了林薇心里的哪个店,她的火气一下子就冲进了脑子里,随后不管不顾的喊道:“你觉得那么好写你去写嘛!你要我写什么啊?写你和爸爸的那些破事情吗!”
这话说的就有些失了分寸。
林薇母亲眯起眼睛,倒也没有动怒的神色,只是冷笑道:“好啊,我说你怎么最近胆子突然大了起来,本来还以为是你住校住的心野了,现在看来,是那男人又来找你了?”
“那是我爸!”林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你!”
“咳咳,好了好了。”
眼见着事情就要朝着某个不可控的方向滑去,刘国强咳嗽了两声,仿佛是现在才发现现场的情况,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林薇的妈妈呀,我喊你过来是解决问题的,你怎么能动手打孩子呢,这对孩子的成长不好。”
“玉不琢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林薇母亲嘴里吐出了这两句经典的话语,随后转向刘国强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些,稍微挤出了一些笑容,“刘老师,我这女儿实在是太皮了,既然在学校里,那自然一切都听您的,您可千万不能宠着她,平时就该打打该骂骂,下手能有多重就多重,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
“啊,这……”刘国强脸色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话语明显的停顿了一会后,方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本来呢,以林薇这种情况,我觉得是不太适合继续呆在我们班的,请您来,也是想商量商量这件事情的。”
“刘老师,这就有些太重了吧,我们家微微虽说是有些调皮,但这都是可以改正的……”林薇母亲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我说一句算是吹牛的话吧,您也知道,晓月初中我们这个班算是重点,她继续在班里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怕她影响别的同学学习,到时候别的家长给我提意见,我也没办法。”刘国强轻轻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而且,我也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刚正式开学那会,她就和人打架,把另一个同学的脸都打肿了,当时我找她谈话的时候也保证的好好的,这才半学期,又出了这种事情……”
这里指的,自然便是林薇当初和苏卿的那次冲突,当然,所谓的“脸都打肿了”这句是夸张了。
“还有这种事情?”林薇母亲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真的,不信你问她,她当时的保证书都还放我抽屉里呢。”刘国强下巴朝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抬了抬,仿佛下一秒就能把那封保证书拿出来一样。
“林薇你……”
林薇母亲的手掌又抬了起来,却在落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林薇接住,她红着眼,眼里含着泪,问道:“干嘛?你还想打我?”
“好啊,好啊,你长大了,都学会反抗妈妈了啊?”被林薇的这个大胆的举动气到,林薇母亲怒极反笑,晃了晃被林薇抓着的那只手,“松开!”
“我不,松开你又要打我!”
“松开!”
“我不!”
林薇母亲失去了耐心,手上一用力,仗着成年人的力气,直接便把林薇抓着她的那只手给甩开。
“我讨厌你!”
胳膊被甩开后,林薇尖叫了一声,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转身便跑,不管刘国强和她妈妈在后面怎么喊都没用,捂着脸一路呜咽着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你看这……”刘国强摊了摊手,仿佛对眼前事情的走向有些不解,“唉,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对不起刘老师,是我没管教好我女儿,都是我的问题,请您千万不要放弃她。”感觉自己有些失态,林薇的母亲重新正了正神色,对着刘国强微笑道:“这样,等会我找到她,我带她回家好好教训几天……就三天吧,这三天就算她身体不舒服,请假,等下周一的时候再回来上课,您看可以么?我保证这几天一定教好她,让她在学校听您的话。”
“啊,这……”刘国强的脸色又变得为难了起来,“这不太好吧?毕竟她这次闹的事情并不小……”
“我知道,这都得麻烦老师您多包涵,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也算是她半个父亲,可千万千万不能放弃她啊。”
“可是……”
“啊对,顺便也帮我和那位被薇薇顶撞了的老师说声对不起,这次的事情都是我们家薇薇的错,她能有现在的成绩,也都是各位老师的功劳。”
林薇母亲左右看了看,伸手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了一包信封,轻轻的往刘国强的方向递了递,“您就当可怜可怜孩子,让她能有个书读,拜托您了。”
“哎,您这是干嘛呢?这是做什么?”
“这是看老师您辛苦,给您喝茶的,古时候读书不还得给夫子买三两腊肉么?这便算是那腊肉钱。听说您还有个上小学的儿子?这年纪的孩子,长身体,得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您就算给他买点补品啊维生素什么吃也行。”
“啊,这……林薇妈妈您可真是太客气了,教育孩子本就是我们老师的职责嘛……太客气了太客气了,而且这可不是什么好风气啊……”
“没有,您就当是让我安心,毕竟谁家的孩子不是心头肉,我这也是想让您为我家孩子多费费心,应该的应该的……”
“林薇妈妈,你这实在是……哎呀真的,实在是没有必要的,这要给别人看到了不知道还得说我什么闲话。”
“这能说什么闲话,刘老师你多虑了。”
刘国强叹了口气,推了又推,叹了又叹,见实在推不过,方才一脸为难的接过信封,手指捏了捏后,便“勉为其难”的插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样吧,林薇妈妈,就按您说的那样,正好今天是周四,周六日一般是班级测验,您带她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周日晚自习的时候再回来,这样,也能少耽误些孩子的学习,您看怎么样?”
“是是是,都听您的安排。”
“不过我们可先说好了,这次林薇的事情我就不报给学校,免得学校给她的档案上留个处分,但您得明白,这次让她回来得算是留校察看的,如果还发生类似的事情,那真的就实在是对不住您了。”
“晓得晓得,都是老师您辛苦,为了我们家薇薇这么费心,我带她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保证她接下来三年都乖乖的,在学校里全听老师您的话。”
“哎,说什么费不费心的,这不都是为了孩子的学习嘛……”
刘国强叹了口气,低头呷了口茶,林薇的母亲便在边上陪着笑,那笑容温婉而得体,丝毫不见之前她打林薇时候那冷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