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听到这个随员的低声报告,脸色大变,眉头皱成一团。 中文网w?w?w?.?8?1?z?w.坐在他对面的江美庐顿时也紧张起来,右手满满的往手提箱底部摸去。那是她的手枪。
王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听着密报,一面狠狠地盯着脚下的木地板,也不看江美庐,只是手狠狠抓着明式沙的扶手,抓得指尖惨白,几乎要把坚硬的黄花梨木掐出痕迹来。
过了一会儿,他靠在沙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脸问随员道:
“这么说,我们一共亏了多少钱?”
随员一愣,他也懂汉语,但不明白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是怎么回事。他是王子的一个心腹幕僚,名叫帕猜。
阿南塔王子很恼怒地站起来,踱着步子,继续用汉语狠狠地骂道:
“那群经纪都是白拿钱吃干饭的,西班牙这段时间局势不稳,我让他们一直都盯着的。我们手里的西班牙共和政府债券足有上百万美元的,现在跌了至少也有2o%了吧?”
帕猜仍然是茫然地望着他,不明白王子殿下这时候说出一大段汉语,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又不敢问。
王子看看他,一拍脑袋,用泰语说道:
“你看,我都忘了,还一直在说汉语……你先到书房去,我马上过来,我们细说。”
然后他转向江美庐,很抱歉地用汉语笑道:
“江小姐,见笑了,海外投资出了一点小麻烦……失陪一会儿,江小姐先喝茶。”
然后跟着帕猜往书房走去。江美庐这时候才虚惊一场,慢慢地把手从箱子里拿出来了。
不过……从西班牙大选知道现在,西班牙局势是一天比一天乱,难道现在又出什么大事了吗?
……
王子和帕猜来到书房,把门关上。然后王子说道:
“把你说的给我看看。”
帕猜二话没说,把一叠报纸放在桌上,摊开,指着说道:
“殿下,这一摞报纸是我刚买进来的……这一摞报纸,是饭店送进来的……你看这一份,再看这一份……”
先铺开的是两份《南洋要闻》,一模一样,日期也是同一天的。两份的头版放在一起,乍一看也没什么差别。但是帕猜分别指了一下:
“您看这里,您再看这里。”
左边一份头版头条赫然是:
《曼谷电击绑架案——暹罗权力人物被劫持!》
王子盯着这则标题,瞪圆了眼睛,快浏览了一遍。他全身陷入了冰冷,手抓着报纸下端,几乎要把报纸捏碎了。
“殿下……殿下……”帕猜小心地喊着王子,引起他的注意后,又悄声说道,“问题还不在这儿……您再看这里……”
他又指着另外一份《南洋要闻》,也是在头版头条、同一位置上,却是印着另一条新闻:
《暹罗百年紫檀树种植园今日开伐,四百年来紫檀木价格将次回落!》
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把两份报纸反复比对了一遍,现除了头版头条之外,其他的新闻都一样。
“殿下,”帕猜小声说道,“这一份登紫檀开伐的,是饭店送上来的……这一份登曼谷绑架案的,是我在外面买的。”
王子双手颤抖着,又翻开了另一份报纸。这是一份《金陵商报》,副版头条赫然也是曼谷的绑架案。但是他拿过来饭店送到房间里的同一份报纸,副版头条却是另一则新闻。
接着,他又看了好几份,现在帕猜外面买的报纸上,曼谷绑架案已经成了热门新闻。而饭店送进来的报纸上,同一份报纸、同样的位置,一定印着另一则无关的新闻。
也就是说,自己这两天看饭店里的报纸,就完全不知道曼谷的这码事!自己和外界的信息联系,完全被“屏蔽”了!
王子咬着嘴唇,脸上惨白,大滴的汗珠滚下来。他喃喃地说:
“他们……他们为了稳住我,专门给我印了个单独的版本……完了,完了……他们全知道了……沙旺苏西老师被绑架,就是他们干的……”
帕猜又靠近王子,小声道:
“殿下,怪不得这几天我们出门,他们都派人跟着,说要保护我们,怕再被人刺杀……那根本不是保护我们,而是把我们罩在玻璃罩子里面,跟外界隔绝信息!殿下,可能连饭店里面那些服务员,也都是东厂的人了!”
王子抬起头,喃喃地说道:
“怪不得啊……怪不得这两天,觉得那些服务员有点怪怪的……我还以为大明的饭店就是这个样子呢……啊!”
他回头望着客厅的方向,眯着眼睛小声说道:
“那个卡地亚女经理,没准也是他们派来的!我说呢,怎么总经理没来,来了个副经理……还说总经理生病了……这病的也太巧了吧?”
帕猜也眯着眼睛问道:
“殿下,他们派人来顶替卡地亚的经理,是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王子恨恨地说,“就是怕我跟一个人长时间沟通,无意间把外面的事情泄漏给我!要是事先给卡地亚的总经理交代过,他们又怕他害怕,露了马脚!这才派了个女特工来!这个女的,想必也是懂一点珠宝的,他们认为能糊弄过我……”
……
一阵安静,两人都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恐惧。他们感到自己就像在猎人枪口下的猎物一样,自己浑然不觉,但猎人随时都可以扣下扳机,要了自己的命。
帕猜也是吓得脸如白纸。在南京的王子使团中,只有他知道这件事情。现在他可以说比王子更害怕。因为王子好歹是一国的储君,又是代表暹罗王国出使大明的脑,身份举足轻重,大明这边就算怀疑他,一时间也不敢把他怎么样的。但是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大明“有关部门”完全可以再来一次绑架,就像绑架沙旺苏西那样,然后对自己严刑拷问。
帕猜踌躇着,怀着一丝希望说道:
“殿下,他们可能只是怀疑我们,没有证据的……有证据他们就动手抓人了。”
王子压着嗓音怒道:
“只是怀疑?只是怀疑,用得着到曼谷去绑架沙旺苏西吗?用得着专门为我印报纸吗?告诉你,他们已经肯定了!……现在没有抓人,唯一的原因就是没有确凿证据,这点算你说对了!……可能他们正在拷问沙旺苏西老师,而沙旺苏西老师还没说……不,可能都说了,只是因为那是拷问来的口供,可能大明的法律规定那不能作为定罪的在证据罢了……他们还在搜集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完了……完了……”帕猜头上的汗不断流下来,脚下几乎就要站不住了。忽然他抬起头来,说道,“殿下,咱们赶快跑吧!趁他们还没收网,还跑得掉!”
“往哪儿跑?”
帕猜脱口而出:
“先去暹罗大使馆里避一避!他们不能冲进去抓人的……”
“妈的,废物!”王子抬手就给他脑袋一巴掌,怒道,“用用脑子!就算他们不能进去抓人,那咱们躲在里面有前途吗?跑得掉吗?我告诉你,他们不会进去抓人,他们只会跟曼谷联系,逼曼谷出面!父王不敢因为这个得罪大明的!这次我干的真过分了,父王知道,如果不照着大明说的做,暹罗就是东印度第二!还有我弟弟,那小子早盯着我这个储君位子很久了!只要我一完,下任国王就是他的了!
“父王卧病在床,不管什么事了,朝里的军政大臣都会投到我弟弟门下去!然后我弟弟会命令南京的暹罗使馆把我们交出去!……哼哼,我告诉你,我都能想到朱佑榕那个丫头会干些什么!她多半会假惺惺地把我交还给暹罗,让暹罗自行处置我,多半还会说希望暹罗王室留我一条命,让我在某座寺院中终身悔过就行了……哼哼,我了解那个丫头!装的心肠软软的,这样大明在全世界面前还像个君子一样,手上也不染血……
“但是我弟弟,那个小子心胸窄得很,只要他继位,他不可能容忍我活着的!过不了两年,他就会宣布我在寺院里‘抑郁而终’!而天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哼哼,至于你嘛,帕猜,你就没那么麻烦了,可能在大明就掉脑袋了!”
帕猜吓得面如土色,好半天才颤声道:
“那……那我们想办法,跑到……跑到……对了,跑到大清去!殿下,只要我们能跑到大清,大清绝对不会把我们交给大明的!他们还会把我们奉为上宾,还会给你大笔的钱,让您在北京继续当王子,就像大明对待辽阳公主一样!殿下,怎么样?”
王子舔舔嘴唇,想了片刻,摇头道:
“不,我不要那样!……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不错,只要我们到了大清,大清绝对会把我们当成一面宣传大旗:看看,连大明的藩属国王子都不堪大明迫害,逃亡到我们大清来了!……就好象大明利用那个辽阳公主一样!
“哼哼,大清何止会继续承认我是暹罗王子?他们一定直接就承认我是合法的暹罗国王了!就像大明承认尚贵是合法的琉球王一样……其实人家琉球王室还在日本呢!……但是,那有什么意思?一辈子在北清那块‘神奇土地’上当个闲散贵族,就这样终老一生、无所作为?不!”
王子看着已经听呆了的帕猜,露出了狂热的冷笑,嘴角裂开,显出了雪白的尖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事情还大有转机!主动权还在我这边呢!现在应该……应该让他们认为我在设法跑到满清去,而实际上我们要弄一条船,不动声色潜回暹罗去……回到曼谷,趁着现在军政大臣都支持我,动政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继位大统。这样的话,死棋就成了活棋……我一旦成了暹罗国王,那跟大明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多了……
“我可以赔款,可以割地,还可以许给大明更多的优惠特权,甚至可以把铁路经营权和一部分税权许给他们……他们就不会那么死脑筋了。大明也知道,为了一个亲王,而要一个外国国王偿命,就不太现实了……南京的那些大臣,就会劝说朱佑榕接受这些实惠的条件,而不要那么想着为她外公报仇……朱佑榕那丫头本来就没主意,又心软,八成就会答应……
“万一,要是大明一根筋、一定要兵武力威胁的话,那我们就孤注一掷,请求英国、法国、美国的保护……这三个国家中,至少有一个会有兴趣掺合进来……大明总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失去暹罗这个传统势力范围吧?再退一万步说,真走投无路了,那时候再出去流亡不迟,而且还从容得多,可以带足钱财,可以想去哪国就去哪国。……帕猜,明白了吗?”
帕猜瞠目结舌,已经听得呆了。他突然很庆幸王子殿下是个这么有主意的人,可以在危急之中迅选择一条最佳办法。他马上跟王子商量了一下,定下了出逃的计划。
……
王子和帕猜回到客厅。王子笑容可掬地跟江美庐道歉,所让江小姐久等了。然后他要求跟着江小姐去卡地亚公司去看看,参观一下他们的产品,再跟他们的珠宝设计师谈谈。
江美庐感到有些紧张,但也很庆幸东厂已经把工作都做到位了。现在即使带他们去卡地亚公司,那里的相关人员也已经安排好了,不会穿帮。但是,就是不知道以自己的三脚猫珠宝知识,能跟王子沟通多长时间不露馅。
说话的时候,帕猜已经去使团的财务总管那里,拿着王子的签字,把财务总管那里的所有现款都支取了,一共是一万四千明洋。这些钞票,一大半都是5o明洋面额的,这也是明洋的最大面额。帕猜回到自己房间,把这些钱卷好,藏在自己的衣服里、绑在腰间、裤腿里面。然后又拿了两支手枪,藏在身上。
这时候,王子正在客厅里,装着不耐烦的样子喊帕猜。帕猜陪着笑脸跑过来,连连赔罪,同时给了王子一个眼色,表示准备妥当。
王子这时候才很有绅士风度地,邀请江美庐跟他一起走向电梯。
“叮——”
清脆地一声铃声,名贵花梨木的格栅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的电梯小姐笑容可掬地鞠躬,请王子殿下进去。
王子、帕猜、江美庐三人进入电梯。
电梯门又缓缓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