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与山西交界,加之杨湛一路谨小慎微,却也少了许多事端。如此行进之下,杨湛三两日后便已经到达五台山下面了。望着浩渺云端的山峦,杨湛却难掩心中悲痛,因为接下来要见的恩人,将会告诉他亲生父母亡故的情况。
杨湛在山下询问一番,终于知道那赤霄观在中台的翠岩峰,便立刻牵着马儿直奔而去。山间云海渺茫,应是人间仙境,只是此刻杨湛心里却是无比的沉重,哪里还有心思去领略风景。
一路的奇幻景致,一路的佛道神址,竟如河中流水般的过眼而去。直到路的尽头,亦是山的顶峰出现了一座破旧的道观时,杨湛才忍不住眼中噙泪。二十一年了,他终于来到了赤霄观。
杨湛于是放下马儿,却径直着步入道观之内。赤霄观虽占地宏大,但年久失修,却也坏损不少。而深秋风劲之下,院落、屋顶早已是无尽落叶枯枝,便看的杨湛心中更加悲凉起来。
杨湛走进大院,却不见有人踪迹,便忍不住迟疑起来:想那傅道长当年搭救自己时已是知天命的年岁,如今再过去二十一年,只怕……。
杨湛如此一想,心中不禁紧张万分,便快步穿过前院、中院,却终于在赤霄观的内院里,遇上了三两个道士。却不待他们想问,杨湛便已先急着开口了。
“几位道长可知傅道长何在?”杨湛恭敬的问道。
这几位道人却面面相觑一番,又对杨湛打量了几眼后,才问道:“不知少侠找元婴真人何事?”
却在杨湛正欲回答之时,内院一侧的房间里却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道士们随即恭敬应允,便带着杨湛朝那间房屋去了。杨湛听这声音苍老而憔悴,料想那傅道长必定年事已高,便忍不住心中感伤起来。
大门打开后,杨湛便百感交集着走进这件阴暗的小屋,待见到堂上围纱中盘坐着的一位老道后,却忍不住喊了声:“傅道长。”
这一喊,却喊得杨湛心碎不已,仿佛一切都在这声呼唤中停滞住。
“你是?”傅三思稍稍迟疑了下后问道。
“晚辈杨湛,拜见傅道长。”杨湛说着便对着傅三思跪下,然后再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傅三思却忽然激动万分,连连从纱帐中摸下地来,却仍旧念叨着:“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杨湛抬头望去,眼前这位老道面如枯木,果真苍老无比,而再见他四下摸索的举措,便又知道他已双目失明。如此,杨湛岂能不心里悲痛?却不知何时,一阵热腾腾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傅三思虽然双目失明,但耳力却还聪健,却在摸索到杨湛跟前时和声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二十一年了,我总算见到你了。”
见恩公如此垂垂暮年,杨湛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傅三思却身手摸了下杨湛的额头,又在抚摸了下杨湛的脸庞,这才默默的说道:“像,真像,你和你父亲真是像极了。”
杨湛却梗咽着说不出话来。
“多谢傅道长当年救命之恩,晚辈来迟,请恩公见谅。”杨湛回过神来后连忙说道。
“诶,不提这个,不提这个。”傅三思却和蔼的笑道:“来,和我讲讲这些年你在陈家村的故事。”
杨湛却困顿了,因为在十三岁那年他便离开了陈家村,而这些傅三思都是不知道的。但杨湛仍旧把在陈家村那十三年的美妙经历一一说与傅三思听。说着说着,便如闲聊家常一般自如了。傅三思听罢却也啧啧称奇
“陈同福乃厚实人家,我才放心将你交托给他,如此看来也算是托付对人了。”傅三思却是宽慰的说道。
“养父母对我视如己出,处处关心呵护与我,只是世事无常……”杨湛悲伤的说道。
傅三思随即询问了杨湛养父母的情况,得知二人遭遇后却也难免感伤。一番沉默后,傅三思又详细的了解了杨湛后来这八年的际遇,而杨湛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是听得傅三思大为称奇。
“狂刀老祖向经天四十年前独步武林,你能得他真传,不得不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傅三思默然的叹道。
“所以我一出洞天谷,便来拜会恩公,所幸老天开眼,让我再见恩公尊容。”杨湛激动的说道。
傅三思却淡淡一笑,反倒是关切的说道:“你既然称我一声恩公,可愿听我一句?”
“恩公请讲,莫说一句,就是一千句,一万句,杨湛都铭刻于心。”杨湛急急的说道。
“好,好。当年狂刀老祖自恃刀法天下第一,遂杀戮成性,一代豪强蜕化成魔,实在让人唏嘘;如今湛儿学得这门武艺,便要谨记心性修为,切莫多造杀孽。”傅三思谆谆教诲道。
杨湛便连连点头,一一答应下来。
“杨湛,你用心听好了,我要给你讲你亲生父母的事情。”傅三思见杨湛心绪平和了,这才缓缓说出当年搭救他的事情。
二十一年前的一个午后,傅三思远赴临安府布道,在返回五台山的途中入河取水,却见一个浑身鲜血的书生怀抱婴儿躺在岸边。傅三思宅心仁厚,便将他救上岸来,却奈何伤重命不久矣。
这位书生便是杨湛的父亲杨胜卿,而怀中的婴儿便是杨湛了。听到这里,杨湛的一双拳头早已攥的格格作响。
“杨湛,且先用心听我讲。”傅三思顿了顿说道。
杨湛只得默默点点头。傅三思接着又把后来的事情讲出:杨胜卿得救后便将自己一家遭受的飞来横祸一一说出。原来是朝廷派兵围剿侍郎府,奈何官兵多消极应对,便有十多杀手血洗府中老幼。府中有一机灵女仆见状后,便潜逃出来通知杨胜卿之妻,也是兵部侍郎方万里的长女方庭芝,却不料这些杀手尾随而来,然后不分青红皂白的对着他一家痛下杀手。
杨胜卿无力挽救妻子家人,身受重创后便怀抱幼子投身瀑布,才有后来与傅三思相见之机。这样的悲剧着实让傅三思同情非常,而一群武功了得的杀手竟然追杀一个女仆,且对手无寸铁的文人夫妇赶尽杀绝,亦让彼时的傅三思愤慨不已。
但愤怒归愤怒,傅三思听罢杨胜卿的话语,却也知道这又是一宗朝廷打压派系的冤案,因为自建炎南渡后,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多起了。一个平头百姓,纵然有再大能耐,也不能找朝廷算账啊?
这个道理杨胜卿也明白,便在临终之时殷殷嘱托,求他救救自己唯一的孩子。傅三思随即一口答应下来,如此,杨胜卿才死的瞑目。听到这里,杨湛早已双眼模糊了。
“孩子,你父亲去世后,我便将他安葬于落花溪大宛村的白头岭。你若去了那里,便找到山下一处大鼓石,右侧石坑之下便埋着你的亲生父亲。”傅三思凄凉的说道。
杨湛连连含泪点头应允。
莫逆刻意将始皇圣剑说成是莫邪剑,虽是为了保护昆仑派,但也确实是欺骗了众人,面对孙伯然的指责,他也无话可说。
群雄见状随即警觉起来,大家都认为莫逆有欺瞒众人的前科,他所讲的话的确不能轻信。赵承宗看出众人态度,便急急说道:“你说钟星汉洗劫了嵩阳观和苍山派等剑门,却给不出证人。但杨湛杀戮崆峒派数十众,却人尽皆知,相比之下,大家说谁的嫌疑更大?”
“我早已说过,崆峒派并无什么宝剑丢失,褚精良等人之死完全是另一码事,又何须再拿出来干扰众人?”莫逆反驳道。
的确,刚才的分析已经说到崆峒派遭遇与其他剑派不同,不属于此次剑门事件之列。如今莫逆再次重申于此,便令群雄皆犹豫起来。
“哈哈,我崆峒派有无宝剑丢失,岂能由你一个外人说了算?告诉你,我崆峒派珍藏的湛泸剑便就在褚掌门被害后没了踪迹。”罗青衣不屑的笑道。
罗青衣说罢,其他弟子皆纷纷点头赞同。湛泸剑自唐王朝覆灭后就绝了音讯,想不到竟然是被崆峒派所藏,如此消息怎不让群雄惊讶?众人虽心存疑虑,但见崆峒弟子口径完全一致,便只好选择相信下来。
莫逆是不相信罗青衣所说的,但门派珍藏毕竟是隐秘之事,他也不敢轻易否定对方。只有杨湛知道湛泸剑在幽冥谷,根本不在崆峒派手中,但他答应过幽冥谷主不向外人提起幽冥谷之事,便也不好说出来。
赵承宗见莫逆和杨湛皆无言以对,便严正说道:“杨湛分明就是要去崆峒派夺剑,褚掌门宁死不从才被杀的,这不正与苍山派、嵩阳观等门派遭遇一样吗?我看他就是魔宗授意之人,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经赵承宗这么一说,群雄皆认为杨湛是真凶的可能大过所谓的钟星汉,遂纷纷凝神盯住杨湛,却看他还能如何辩解。剑派门人见情形如此,便又都激愤起来。
“笑话,我杀褚精良,实在是他作恶多端,哪来这么多无端猜测?”杨湛怒道。
“混账,我们掌门素有侠名,过往也为武林多有贡献,岂容你如此诋毁?”崆峒派弟子纷纷呵斥道。
“褚掌门侠肝义胆,相信在坐群雄都有耳闻,却不是你杨湛巧言令色能够改变的了的。”赵承宗呵斥道。
群雄之中随即有人附和起来,乍看之下,杨湛就像是是杀了一个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一般不受人待见。
杨湛于是将当日所见所闻说出,但场下却无人肯信,因为他们认为堂堂一派掌门是能分善恶的,是决计不会做出如此卑劣事情来的。其实他们会这样认为也很正常,毕竟场下可是云集了天下各门各派的掌门、首领,如果他们相信杨湛的话,岂不是有损自己形象?